赫映姬轻轻唤他的名字,短短的四个音节、组合排列的四个音调,经由她的口中被念出来,也好像染上了馥郁的月月桂的芳香。
光线像是从头顶垂下来的、层叠的薄纱轻柔掠动着。水潭中潋滟生辉,光点连成线地浮游在水面上,又被紫红色的光芒淹没。
被召唤的人却依旧站在原地君麻吕保持低头的姿态,从指缝的间隙里漏出来、注目着的目光疏离且抗拒。
两刀切平的鬓发落在他雪白的颊边,沾着干涸的血。
他仿佛一只离群的白鹭,敏感又警惕。
君麻吕不期待被原谅,甚至,赫映对他再严厉、再残忍一点都好。
唯独赫映的温情,叫他如鲠在喉,忍受不了。
当辉夜的神女这样同他说话时,神情是漫漫的。
她仿佛永远端庄、永远华美,比天边明月更难以触及,那张不老又圣洁的颜容稍稍内敛,仿若春江落雪,浮冰与碎雪脉脉交融,扑面而来清冷的、纯净的气息。
即使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然而熟悉她的人却能懂得,这便是难得的温情了。
她没有当即问罪,且对之前他的反抗不闻不问、未置一词。
如果沉默的时间再长一点,君麻吕都要崩溃。他没办法做到对母亲的看法无知无觉,从小他都是一个没有妈妈就不行的幼稚小鬼,他那样依赖她,就好像葵花追逐太阳,天生如此,分别的这么多年也从未改变过
当他站在她的对面,好像还是幼年的时候,还伏在她的脚边与裙摆,就在入夜的宫殿。
月夜见宫那样幽暗,但他们相互依存、互相温暖。所以再漫长再难熬的夜晚,也能够渡过。
那个时候,他还是被叫作「鬼之子」,还是被当做上天给予夜叉一样的辉夜族长的惩罚,没有被予以「神子」的期待。
那个时候,辉夜的赫映命也还未掌控辉夜,不被承认,她作为月夜见宫的神女、辉夜族的夫人、无法战斗的女人,还只是成日俯在案上,解决成山般的公文文书。
使这一切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到底是什么
赫映姬的薄唇微启,又轻轻唤了一声。
她极盛的容貌以及气质,使得人们在第一眼,常常并不能注意、常常忽略了她女人的身份,只会感觉是面对着尊贵的神灵。
「她真是我的妈妈吗」
不觉间,他已经带着这股困惑地迈出了步伐。
君麻吕踏上那条直线。
随着一步落下,阵法中升腾起无数细小的光点,闪亮着浮动着,好似喷发的清泉、不会下落的雨点。
这些深红的光点落满了他的发梢与身体,穿透血迹斑斑的衣袍,渐渐融了进去,更有一缕光束自其中分出来,化作红色的一股注连绳,缠绕在他纤细的脖颈,垂下小小的三股流苏与御币。
君麻吕踩水而来,慢慢在赫映身前蹲坐下来。
源氏物语中有说,母亲的怀抱即是故乡,而究其一生,男人都走在归乡的道路上。
从小时那条通向月夜见宫的羊肠小道,到如今的这条花道。
前所未有的困倦再一次涌上了心头,过往的一切走马灯一般从眼前掠过。
仿佛跋涉过一条没有尽头的荆棘之路,即使双足被划伤、鲜血淋漓,也坚持地走到了现在。
「最初的想法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为了回到你的身边。」
雨夜的别离,从眉骨描摹而下的温暖的手指,逐渐抽离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