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下而上,则是从供需角度去考虑,朝廷的税太轻,豪民就可以把地租赁给更多的佃户,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的基本逻辑形成,豪民的议价能力变强,而家丁奴仆的实力也在增强,强人身依附关系建立,地主从一块土地上的朘剥量增加,豪民聚敛速度增加。
李如松将自己的观点阐述之后,了论据。
自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京畿,保定府建圩墙以自保以来,朝廷能收到的税累年减少,本来是地方衙门的苛捐杂税,都被圩主们收走了,而圩主们兼并之数,超过了过往一百七十年的兼并总和,最终才导致了把人堆肥这种惨剧的发生。
“轻徭薄赋害穷民,与民休息多虚耗。”朱翊钧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观点,但是他发现李如松说的很有道理。
李如松这本奏疏,从现象到问题,再到原因,再到解决办法都提了出来,公五,民四,地主一,就是李如松给出的办法。
加税,只要朝廷狠下心来加税,兼并问题就会得到极大的缓解。
“先生这是捣什么乱啊,他居然在浮票里表示了赞同”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的浮票,眉头紧锁。
冯保十分确信的说道“先生对于贱儒攻讦振武之事,极为不满,先生不满,这加税就是在刨根,朝堂财用日足,清丈、普查丁口相继完成,将丁口摊入田亩之中,厘清税赋,而且先生一直想推行一条鞭法,这也是财税的革故鼎新。”
“加税,加来加去,最后还是加到小民头上,不加。”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奏疏,李如松说得再也有道理,也不能轻易加税,因为都是给穷民苦力增加生活负担。
“陛下,先生也说了,那都是加税加的不够多。”冯保试探性的说道。
佃户的劳动是有极限的,如果朝廷要五成,乡贤缙绅还要五成,超过佃户生活所需的极限时,佃户自然要求豪民减租,豪民不减租怎么办高阳何氏的灭门惨案就是例子,这就是加税加的不够多的逻辑。
这也是五成这个标准的由来,当豪民从土地中无法朘剥足够的财富时候,土地的收益就会大幅度的降低,这个时候豪民兼并的欲望就会直线下降,转而看向手工作坊,更大规模的生产就会出现。
“先生还说,要把各地常平仓纳入考成,对粮价进行考成,对粮食的价格进行严格限制,减少粮食的收益,这样粮食才能四通八达。”冯保进一步解释了张居正对李如松奏疏的补充。
常平仓自汉代就有,是为了调解粮价,储粮备荒备灾,以供应官民所需设立的粮仓,而将常平仓的运作纳入考成法,让粮食的价格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减少土地的产出,这样一来,反而抑制了兼并,促进了粮食生产。
这是基于大明现状的政策,兼无可兼,并无可并的局面,当粮食的收益较低时候,粮食的交换价值大幅度下降,其使用价值就会得到突显,而田亩也会自然而然的从豪民流向小民,种出来的粮食才能到人的肚子里。
“先生还真的是读书人啊,加税、降低粮价,双管齐下,这么搞的话,民乱四起。”朱翊钧撇了撇嘴,拿起了朱笔,否定了李如松的奏疏,也否定了张居正的意见。
李如松这本奏疏是一句也没提朝官对他的攻讦,但字字句句都在反击,他在刨根,刨势要豪右的根儿。
土地是这些出身势要豪右、乡贤缙绅的命根子,李如松就是奔着朝官的要害去的。
张居正在表达自己的愤怒,富国强兵,是张居正新政的核心内容,对于李如松如此攻讦,是对新政的挑衅。
这些看似合理的话,其实都是在表达态度而已,而不是为了真正的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