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玚做人做事十足地道。经过他手这么一料理,就算再牙尖嘴利的言官都挑剔不出什么。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如果不是与徐家有世仇的人,普通政斗,绝对不会做到冲进人家后院,把已经被自己兄长圈禁的幼弟再揪出来的地步。
还有,北境撤藩在即,那是军国大事,徐绍肩负守边重任,圣眷正隆,如果仅仅因为他的小儿子惹了这么一场风月是非而被为难,甚至被撤换调回雍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赵毓知道,文湛绝对不会这么做。
天理公义。
冥冥中已经标识了价格。
佛陀说众生平等。
如今看来,众生只能在死亡面前平等。
徐造化知道赵毓此人极为难处,偏偏却又极重要,心思诡秘。他怕有些话没有说透,给徐家留下祸端,以后麻烦。于是,他又开了口,“其实,从这事情的源头看来,水姑娘不适合做守备府的儿媳。”
赵毓刚要走,一听,就停下,“怎么说”
徐造化,“水家老爷是商贾,如果他挑女婿的时候不想着攀附官家,只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后生,日子会平顺很多。守备府是四品武官门第,府中嫡子早已经定亲,水姑娘能嫁的人只能是庶出的儿子。他们家的三姨娘不是很得宠,儿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姻缘,这母子两个贪图水家老爷给的几百两银子的陪嫁,就应了这门婚事。又因为双方门第差太远,水家老爷也探不出准女婿的为人,只觉得世袭武官家族,怎么也养不出狼子野心的东西来,这么稀里糊涂就把闺女送过去,再稀里糊涂的,就怎么葬送了。”
赵毓笑着问,“老徐,我听你的意思,这水姑娘落到这步田地,不是他夫婿狼子野心,奸诈狠毒;也不是你们小爷,卑鄙无耻,狂浪无德;更不是你们徐府以权势压人,你们大少爷拿土地买人命反而是她和她亲爹两个攀附高门,结果德不配位,咎由自取”
“怪不得我表哥崔珩总是说,咱们大郑的忠臣良相们,一个一个,对于国计民生,不太在意,或者不太善于在意,而对于自己的荣辱得失,却十二万分的在意。我原本以为他过于偏激,现在看来,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老徐,你觉得呢”
徐造化忽然一惊,陡然明白,自己彻底把赵毓惹毛了。
他张了张嘴。
赵毓还想和他再“聊聊天”,却忽然感觉肩膀上一热,是文湛的手,“天色尚早,我们上山走走。”
“好。”
赵毓不再理睬徐造化,他被文湛牵着手,走到前院,便掐三根线香,冲着水姑娘铺着红绸的棺材拜了拜,随后,他又用自己的袖子把棺材上的浮土扫了扫,这才把线香插入香炉。今天没风,线香燃了起来,烟细细的、袅袅的,升上天空。
玉芳在前面招待人。
她看到赵毓,就辞了众人走过来,“赵老爷这是要走吧。”
“对。”
玉芳,“您的心意,逝者在天之灵,,呃,如果有的话,一定会感恩的。”
赵毓忽然笑了,“应该没有吧。”
玉芳也笑了,“也对,人死如灯灭。其实,我不应该告诉您这事。世上有许多的委屈,不公,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我们这种性命如草芥的人,只要活下来,这些东西经历多了,也都习惯了。您是贵人,见的不多,听的也不多,一时感怀也是有的,可是,别往心里去。”
赵毓,“为什么”
玉芳,“伤神,也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