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想为银环擦去脸上血迹的手停住了。
“什么”
那是身体听懂了,魂灵却还反应不过来的一问。
银环眼睫颤了颤,像是抖了抖翅膀,展翅欲飞的蝴蝶。
这个人他放在心里头,沉甸甸的,足十年。
“我说,师父,我不想再做你的徒弟了。”
竹枝抽到身上的时候银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甚至是后知后觉的,人都摔到了地上,才觉到后背疼。
他听见师弟师妹们惊惶的呼声,听见他们跪了一地,却不敢说话。不知道师父现在是个什么神情,银环想了想,想不出来。
他只是能想到,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冯蘅,他的师父一定舍不得。
他亲眼见过,那个小心翼翼生怕一阵风就吹痛了他的心上人的黄药师。他想,如果是冯蘅他绝对下不了手的。可惜了,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他。
最重要和重要,是一道天仞。
最重要的只有那么一个,重要的可以有无数个。
曾经,他也是他最放在心上的人吧。如今他不是了,所以曾经得到的都该拱手退让,亲手送到黄药师最重要的人手上。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你给了我的东西,说反悔就反悔,说给别人就给了别人。
你答应了要好好待我。如今你不肯了,还不许我早一步退出么。
我不同她争,也不同她抢,甚至我从不打搅。我看够了,等累了,太疼了,我想走了。别再让我亲眼去瞧亲耳去听,一遍又一遍的被告知,因为这个姑娘,你被舍弃下了。
师父,你自己都不晓得,没察觉吧。你变了那么多,却还以为和从前一般无二,一模一样。
从前,我说我想吃糖人,你一定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
我和你分开了,你一定会很快找到我,绝不叫我无措枯等。
我从雨幕中回来,理不齐整的狼狈,若从前你如何瞧不见。因为你那时满心满意只有一位冯姑娘,所以你瞧不见我的狼狈窘迫。
也因为有了这一位姑娘,所以你明晓得我离了你睡不好,却连一声叮嘱都欠奉。
超风说,有一天你娶了她,那么不是我搬走就是你离开。我不想等到避无可避,无处躲藏的时候,才可悲又可笑的承认我被你一点点抛弃了的事实。
我知道,我对你很重要。
可你对我来说,是唯一。是我睁开眼睛,对这个世界第一眼的印象。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一点点塞进我的生命里的东西,又由你一点点将它们从我的血肉骨髓里抽走,送到另一个人的面前。
“再说一遍。”那声音略沉,响在耳边,竟觉得冷清,一时间也听不出什么意味来。
银环嗅着地面青草伴着桃花竹叶的香,慢慢直起上半身,他抬起头望着黄药师。
“我说,我不想做你的徒弟了。”
黄药师的手中捏着一枝竹枝,他背着手,不自知的用力,手掌紧握颤抖,骨节发白。
竹枝再一次抽上银环的脊背,丝毫不留情面,立时便抽裂了皮肉,露出鲜红的血肉来。
“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沉沉的,敲在心口,银环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好像确实没有。只是背后的伤口,确实很疼。
“我不想做你徒弟了。”
“再说一遍。”
竹枝破开虚空的声音响亮而凌厉,抽在后背上,“我不想再做你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