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像互相紧逼又互相被迫着,逼着对方认输,被迫着相互受伤。谁都不肯后退一步,谁都不肯先开口示弱,谁都不肯挖出心上此时此刻此作为的真心。都以为难堪,都偏执又倔强,明明放在心尖上,却都只会用拙劣的手段留下想留的人。
“再说一遍。”
银环忽而觉得好笑,真的是很可笑。
这些天他想了许多。盘算着自己要退多少步,要失去多少才能留在这里,他与他的师父一起,一点一点亲手创造的归处。最后发现,不行,多少步都不行。
他娶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孩子以后,他便连那个最合他心意的徒弟都做不了了。什么传承,什么另一半的你,又都是成了空。
他从一开头,就望到了结尾。最后发现,只剩下走这一条路。自己走,自己离开,趁现在或许还可以重新开始。
他才十六岁,未来那么长久,他总能够重新开始,重新去认识这个世界,重铸自己的世界。总可以的。
“我不想做你的徒弟了”
“你再说”
“师父”“师父”梅超风抖着腿跪过来,揪住黄药师的衣摆,声音都在哆嗦,“你别不能再打”
黄药师忽而一僵,好像整个人被分割开来,又强行被缝作了一个。
银环倒在地上,后背皮开肉绽,鞭伤纵横,淋漓的鲜血从中溢出来,打湿了雪白的衣裳,染红了身下的桃花。他的脸侧埋在地,鼻息间是桃花竹叶混合着青草的香,哦,还有泥土与鲜血混合的腥臭。
黄药师紧攥着沾染了鲜血的竹枝,枝上的竹叶早剥落在地,凌乱的撒着,还有碎叶碎花粘在银环的伤口上。
这个孩子,他疼了十年,没一次真同他动过气,连罚他跪,都怕他硌着疼。
他敏感,脆弱,没有安全感,好像随时都做好了被抛弃被辜负的准备。
他拜他为师的时候问他,会不会好好待他。于是,他好好待他。他只觉得该待这个孩子好,随后觉得不够,得再好些,最后又更好一些,还是觉得不足够。他想,得好到他可以放肆的哭,也可以放肆的笑,可以肆无忌惮的同他说他要什么,不要什么。
他孑然一身之时抱了一个孩子在手心。他轻轻软软的叫他一声师父,搂着他的脖子小小声的同他撒一次娇。
他一第声师父,第一个笑容,第一次抱住他,第一次同他说要,第一次同他哭,第一次在他恼怒之时握住他的手,只瞧着他满眼都是他,又轻又软的叫了一声师父。于是云销雨霁,天朗气清。
冷澜风是他的谁
那是他抱在怀中的羁绊,守护着一点一滴亲手牵着长大的生命,呵护着用尽了柔情的孩子。是他倾尽了半生心血,一生情感,捧在手掌心的牵挂。
如今,他同他说,他不要做他徒弟了。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疼爱了十年,亲手抱着牵着捧着养大的孩子,跟他说,不要做他的徒弟了。
不论是何原由,有何深意,于黄药师而言背叛就是背叛,辜负就是辜负。他的小徒弟要叛离就是要叛离,再多的理由,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黄药师一动不动,曲灵风等人好像终于从狂风暴雨中挣扎着掌控了躯体,齐齐磕头。都说着,师父,别打了。
他们吓着了,梅超风更是吓得止不住的哭,边磕头边哭“大师哥,大师哥,你说句话呀。你快认错呀,大师哥,你服个软吧。大师哥”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呢。
所有人都被黄药师与银环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打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