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兽口中散出香料迷蒙的轻烟,殿中光线被重重鲛绡帷幕照得稍稍亮堂些,错金虬龙雕花长窗里漏进的淡薄天光透过明黄挑雨过天青色云纹的帐幔淡淡落在玄凌睡中的脸上。他似乎睡得不安稳,眉心曲折地皱着,两颊深深地陷了进去,蜡黄蜡黄地,似干瘪萎败了的两朵菊花。
过了许久,也不知是多久,天色始终是阴沉沉的。玄凌侧一侧身,醒了过來。他眼睛微眯着,仿佛被强光照耀了双眼,半天才认出是榻前人是谁。
“嬛嬛是你。”他似乎是在笑,声音也有了些力气,轻轻唤道。
甄嬛心头一软,如常一般含了柔顺的笑意,上前扶他起來靠在枕上。他点点头,“你來了多久”
“臣妾來时皇上刚刚入睡。”
他静静一笑,咳了两声,又问“德妃呢”
一个嬛嬛,一个德妃,足见亲疏。甄嬛替玄凌卷起袖子,亲自伏侍他浣了手,又取了绸巾來拭干,方微笑道“德妃妹妹连日陪伴皇上不免辛苦,臣妾让她先回自己宫里去歇息了。此间有臣妾呢,皇上只管吩咐就是。”
“你办事朕自然放心。德妃身子不好,你叫她回去是应该的。”他温润地笑,附上甄嬛如雾的云鬓,有恍惚的惘然若失,“这么多年了,朕的嬛嬛似乎一直都没有改变,以前朱氏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满头珠翠华丽,一脸厚厚的脂粉,真当是腻味也腻味坏了。”说到这里,他似乎也不再介怀许多旧事,身上的明黄绣金龙寝衣的衣结散在甄嬛脸颊处,痒痒的,“你做皇后也有三年了,怎么还打扮得这样素净。”
甄嬛露出个玩味娇俏的笑容,“臣妾可不想也让皇上腻味了呢有这一支凤头金钗在,谁还敢欺辱了臣妾不成”说着说着笑容又寡淡了,“刚入宫的嬛嬛哪里是这样呢刚入宫时,臣妾足足三个月都病着,素衣病容,皇上自是不入眼的。”
“如今孩子都要有孩子了,你还这样调皮。”玄凌的语气温柔缥缈,似山顶最绮丽的一抹朝霞,几乎要溺死人。“朕总是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可一看见你,朕又觉得年轻许多。”
甄嬛低低而笑,便再无话,殿外风声渐渐小了,隐约起了一两声闷雷声,潮湿的意味更盛。玄凌先开了口,仿佛是淡淡一句闲话“是深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气真是闷热。”
甄嬛含笑起身,忽然瞥见案上的丹药盒子,于是道“臣妾都混忘了,方才李长送了无量殿大师的丹药来,还叮嘱皇上起来就服用。”
玄凌点点头,“是到时候了。”
甄嬛转身到案前用小刀将丹药一分为二,便走到外间去,扬声唤了试药的小太监进来。小太监恭恭敬敬服了药,候一炷香而无事,甄嬛这才同玄凌相视一笑,回身倒了茶服侍玄凌服下剩下的一半丹药。
“你素来不喜欢这些东西,服侍朕服药的规矩却通晓得很。”玄凌似乎是夸赞,目光胶凝在她身上。
“服侍皇上是臣妾的第一要务,怎敢不用心呢。”她的眉眼低垂,柔和如一枝空谷幽兰,望而生静。
仿佛她与玄凌真得是相扶相持多年的伉俪情深,让人歆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