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打量这半路杀出的不速之客, 将歇在窨香坛上的翠蝶挥手斥逐。蝴蝶离了瓷罐, 飘然飞起,鳞翅的青光随之变得浅淡。
这位出言不逊的客人身量不长, 一袭鼠背灰色直裾, 作汉人男子打扮;浅金色的长发用银额箍抹起, 眉心一条银嵌珊瑚额穗子, 朱唇玉面, 又分明是个贵霜女子。
这容止怪异的家伙一瞬不瞬地盯着温恪手中的香坛,那双翡翠色的眼眸里是与生俱来的傲气。片刻后, 灰袍人将斗笠抛给侍从,气定神闲地负着手,似乎在等对方先一步低头让步。
乌兰朵尊为贵霜王女,可平章公子又哪里是什么好打发的人物。
“暗室藏香千万, 为何偏要我挑中的”
温恪明知故问, 目光转向灰袍人提着的金笼。笼子里的蝴蝶朝他手中的窨香坛竭力扑飞,又撞击在笼壁上, 发出雪片擦过墙垣般的细响。
这区区一百枚香片, 对家财万贯的平章公子来说, 显然算不得什么。但若连仿制的优昙婆罗都能引得贵霜人横刀相夺, 这细瓷坛里的东西,想必大有文章。
灰袍人闻言,嗤笑一声“你挑的不错, 这地方藏香千万,我要的东西很不好找。可若非维摩使者相助,你凭什么单单选中这一坛”
这灰袍人语调平而硬,咬字含糊,间或夹杂着奇怪的弹舌音,温恪皱起眉,显然没听明白“侍者什么东西。”
“呵,孤陋寡闻的东州人。维摩使者,即是香音之神的法外化身。维摩蝶以香为食,可不是那些凡俗”乌兰朵说到一半,才发现叱拨红正拼命对自己使眼色。
小王女自知失言,轻哼一声,截了话头“这些你没必要知道。把香给我,不会亏了你。”
温恪无动于衷,垂眸望着窨香坛。
蝴蝶寻香,本该是志怪话本里的乡野传说,不足为信。
他手中的坛子无甚稀奇,颈口处严严实实地封着油蜡纸,不透半点气息。那纯青色的维摩蝶绕着他的手徘徊不去,竟让虚无缥缈的志怪传说变得触手可及。
这意图半路截胡的贵霜人言之凿凿,对他手里的仿香一副势在必得之色,温恪愈加肯定,这只窨香坛里必然暗藏玄机。
优昙婆罗事关魏殳所瞒下的秘密。但凡有一线寻得香木的机会,即便是水中捞月、浪里淘沙,他都不愿放过。
既然对方蛮不讲理,温小郎君自不必对他客气“不巧,这香我已买下了。一刻钟前,庞掌柜亲自记的账。莫非彼国当真是蛮夷化外之地,连这基本的规矩都视若无物了么。”
温恪这番话夹枪带棒,拐弯抹角地将贵霜国民都骂了进去。
小王女脸上有些挂不住,暗自咬牙切齿。她惯常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虽说现下乔装改扮成了庶民百姓,可骨子里终究是心高气傲的贵霜王族,岂能眼睁睁容外人肆意抹黑自己的国家。
叱拨红侍立在旁,眼见小殿下又要意气用事,急得额角发汗。他刚想出言相阻,乌兰朵却已听不得劝了。
小王女柳眉倒竖,当即改了口径,竟要堂堂正正地与温恪争香“好极,我同你讲道理。听你刚才的意思,这香是你亲自挑出的;可在我看来,选香的是维摩蝶。”
乌兰朵上前一步,翡翠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温恪“不如我们检验一番,究竟是谁先找到了香先来后到,你说的。”
“成交。”
庞百万在一边冷汗涔涔地听着,大气也不敢出;那两个被贵霜人踹下的伙计正窝在角落里忍气吞声地捶背。
这砸场子的家伙金发碧眼,气焰嚣张,分明是个贵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