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庞百万现下做着优昙婆罗的生意,自折柳会以来,不知多少高鼻深目的胡人找上门;这一来二去的,他又岂能不知这绿翡翠似的眼睛,是独属于贵霜王族的标志。
适才双方僵持不下,剑拔弩张,如今总算各退一步,窨藏室里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终于稍显轻松。
两边都是他这个小小的当铺掌柜惹不起的大爷,庞百万干笑两声,小心地提议道“您二位不如移步去铺子里间上座。这地方怪阴森的,也没个桌椅,到底不方便说话。”
乌兰朵冷哼一声。窨藏室阴凉、干燥,与伽珞摩达神庙有几分相似,是维摩蝶宜居的环境。
这些蝴蝶在江南日渐憔悴,笼子外的那一只又在烈日里辛苦寻香;蝴蝶已经不多了,乌兰朵不太愿意再请维摩使者移步,恐有闪失。
温恪自然不知内情。小郎君捧了窨香坛,就要沿木梯而上,叱拨红一言不发地拦在面前。
这贵霜莽汉身材魁伟,温恪却不怵他,回过头,冷声质问乌兰朵“这便是你们贵霜人的诚意么”
乌兰朵怒目相向。她已竭尽诚意,展现了贵霜帝国王女的气度,这汉人少年却毫不领情。王女殿下无端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她戴好斗笠,又仔细地以黑纱覆住金笼,沉声吩咐道“阿红,放他上去。”
一行人好不容易在铺子里坐定,温恪大大方方地将那只窨香坛放在矮几中央。乌兰朵背朝当铺大门,坐温恪对面,将金笼也搁在几案上。
加上叱拨红与庞百万,四人围几团坐。周围一众排队购香者不禁好奇地往那边探头探脑。
“请。”
乌兰朵觑了温恪一眼,将蒙着笼子的黑纱揭开。这人明摆着毫无胜算可言,却作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委实让人讨厌。
这种黑纱名为“象藏”,是伽珞摩达神庙祭司特制的,有隔绝优昙婆罗气味之效。若将香气比作火,金笼里的维摩蝶方才冷了一会儿,已恢复为原先的枯黑色。
乌兰朵胜券在握,打开笼子,对着温恪嫣然一笑。这娇俏的笑容衬着她一身男子装束,着实有些滑稽。
维摩蝶得了自由,争先恐后地扑向矮几中央的窨香坛,弹指之间,鳞翅幻化为纯青琉璃色。
众人从未见过这等奇景,纷纷惊呼。
温恪皱起眉。
翡翠色的蝴蝶层层叠叠地覆满白坛,恍如春雪中萌出的新绿。庞百万有些尴尬地看了小郎君一眼,觉得贵霜人凿凿有据,显然已经赢了。
乌兰朵洋洋得意“你信了么维摩使者不会说谎。这些蝴蝶与优昙婆罗神木相伴而生,只要嗅得一线幽微的神木香气,就会变作纯青琉璃色。”
庞百万擦了擦额头上的油汗,干笑两声,试探性地问道“小郎君,您看”
“慢着。庞老板,把这窨香坛打开。”
“这”
“有何不可”
“好好好。只是这坛子里的香尚未完全熟化,如今贸然开封,必然使香性逸散,实在是有些可惜啊。”
“不必多言。开坛。”
庞百万满脸懊丧,像万贯家财都打了水漂似的,慢吞吞地将封口处的油蜡纸剥开,撕去。纸下还黏着一层无色无味的封泥,庞掌柜叫伙计取了银刀,把黏土刮去。
翠蝶上下翻飞,团团绕着庞百万的手,周围排队购香的客人不禁啧啧称奇。
乌兰朵目不转睛地盯着庞百万瞧。东州人向来狡猾,她得小心提防着有人暗中使诈。小王女秀眉拧起,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开一只小小的窨香坛,这当铺老板竟花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足见这东西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