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尚未全开,那人已经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然后端端正正,给她行了个大礼。
“翁主。”一拜之后,那人抬起头。在雁足灯摇曳的灯影中,依稀可辨这人穿着的是一身眼熟的婢女服饰。
“翁主,奴婢碧春奉主公之意,为您送来那件东西。”
什么什么连微有一瞬间的茫然。还没等她想明白,跪在地上的婢女已经双手捧起一枚小瓷瓶,垂着眸子把东西送到她面前。
连微拈起这只瓶子。在橙黄灯焰之下,瓶身原本的颜色看不太清,只觉得触手粗糙,用的应当只是普通粗瓷。瓶身也没有什么花纹,光秃秃的,像是市面上随手买来的东西。
但内中的物事恐怕不如外表看着这么寻常无害。连微摩挲着这只不过拇指大的小瓷瓶,心里隐约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叫碧春的婢子又开口了“翁主该动手了。主公早便嘱咐过,这药无色无味,服下去也不会立时毒发,要缓上一个月才令人暴毙。翁主放心,待此药生效,我等都会全力护持翁主,归去领赏。”
连微心头飘飘悠悠悬着的那点寒意落到了实处,在胸口一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遍及全身。
能被叫翁主的只有诸侯的女儿。原主半年前还是陈陵侯掌珠的时候,倒也当得起这么一声翁主。不过而今,陈陵侯的尸骨都已在吴胤手上凉透了,会这么叫她的不是那莫须有的父亲旧部,就是舅舅衡安儒手下的人马。
而这婢女究竟为何眼熟,她也想起来了才到官人府时,她们沐浴过换下的衣物曾被婢女收走。现在一对比,可不正是眼前这碧春么。
这种稀有的毒药不可能在市上随手买来,也不好送。大约正是缝在她那身破旧衣衫的边角里才一并混了进来,然后被碧春收走,现在又放在她眼前。
这几日事情多了些,险些都忘了自己可不只是进来混日子的。连微心下嗤了一声,没费什么工夫就做下了决定。
原主的父仇母仇她不打算背。就是要背,这账也不该符骞来还动手的明明是吴胤。原主或许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乱世孤女无所凭依,只能紧紧抓住这么一个舅舅,故而别无选择。
但连微不一样。
原主需要这一声翁主来获取安全感,连微不需要。当下她已不在衡安儒的控制范围,又眼见的没有生命危险,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当枪使地去捋符骞的虎须
“现在时机未到,不好打草惊蛇。此物你先收着,等我更得符骞信任了再动手不迟。”她把小瓷瓶又扔回了碧春掌中。
“澄园中都传开了,符贼不仅赐您在离仪阳居最近的鸿轻阁住下,更是为您呵斥了宛姑娘。”碧春依然垂着头,双手举过头顶捧着那枚瓷瓶,“翁主不必妄自菲薄”
“不许再叫我翁主,徒惹是非。”
“是。您不必妄自菲薄,您能进懿文楼,已足够说明符贼待您不薄。”
“或许我是有机会接近他的茶水,可这种事一旦被发现便只有一死,难道不该稳妥为先”连微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当日仪阳居中事并不是什么秘闻,诸多仆妇小子都在场,便不知道全程也了解个大概。说符骞处事公道还行,说他对宠姬冷漠也可。但不论怎样,这事和符骞信重她连微,都决计扯不上半点关系。
这婢子简直是胡言乱语。
“一月后是个绝好的机会,若符贼能在那之前伏诛,于主公而言大事可成。”碧春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