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或者早,便都一样。
曳月想了一下,冷静道“我不想雕刻了。”
嬴祇“为什么”
曳月垂了眉睫,没有看他,声音和神情都无波无澜“我不喜欢被人注视着眼睛。”
匠修雕刻不出眼睛,即便雕刻出来,意味着每个人都会看到他的眼睛。
“那就不雕眼睛了。”
他们重新回到雕像上。
嬴祇站在曳月身后,伸手蒙上曳月的眼睛“照着这样雕完吧。”
视野一片黑暗,谁都没有说话。
嬴祇身上矜贵奢靡的沉水香,熟悉又陌生,让人恍惚以为是即将到来的春天。
时隔快一年,他们第一次靠这样近。
匠修这一次很顺利就完成了雕刻。
曳月仰望着。
他没有雕刻一只蒙住曳月眼睛的手,或者再雕刻一个嬴祇。
那蒙着他眼睛的人,在匠修的手中具象成蓝色的长长长长的锦带。
是神秘的尊贵的,像春天夜色一样,独一无二的温柔的蓝。
和嬴祇身上的蓝一样。
蓝色的锦带和雕像的衣袂一起飘荡在玉皇山的风里。
于是虚掩了眉眼的雕像,唯独只剩下清冷的高傲。
雕像耗时年终于完工了。
匠修看起来很满意,道心圆满,很快就要进阶,没有多说什么就告辞离去。
只剩下他们还站在雕像横持的剑上。
嬴祇收回望着雕像的视线,看向曳月。
“你这一次,走了很久。”
曳月一瞬不瞬望着嬴祇的眼睛。
声音是冷清的“那不是合了你的意不见面,对你跟我都好。”
这是嬴祇说过的话。
嬴祇的声音低低的沉下去,眼眸仍旧温柔“你在生气吗”
曳月望着他的眼眸,无动于衷“既已无事,我先走了。”
话落便转身离去。
嬴祇站在那里目送他,看那笔挺锐利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也未曾有一丝回头的意思。
长大了的少年眉眼锋芒锐利,仿佛割伤一切,目下无尘的清冷高傲,比这座冰晶雕像更加非人,不可了解。
从他小的时候,就很难叫人了解。
握住他的心剑,嬴祇也很惊愕。
直到走出那视线很远很远,确保嬴祇不会看到他了。
确保他走在任何人都不会看到他的地方。
曳月停住脚步。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最不想被注视着眼睛的人,就是嬴祇。
黑暗里匠修雕刻的那段时间,嬴祇是否有看到雕像那双未完成的眼睛
是否透过雕像那双无神的眼睛,看见他
不可以让人对这双眼睛有和匠修一样的感受,于是极力堆出冰冷漠然的锋利。
他抬起右手,缓缓地,轻轻地蒙在自己的眼前。
模仿着那一刻嬴祇的动作。
就好像那一刻还持续着。
黑暗里那段时间,很安静,他觉得很好。
好像藏起来了一样。
想,多逗留一会儿。
在没有他的这九十五天,至少一次,嬴祇有想起过他吗
会想起吧。
捂住眼睛的,苍白寂寥的脸,缓缓扯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