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梅问情的眼睛,这时候说不出是心中有怨,还是有一种莫大的荒谬感,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所见所闻都那么空虚,都像是一种残酷的玩笑,像是踩在棉花上,陷在泥地里,明明对另一头的真相还一知半解,还似是而非,就要沉下去了。
贺离恨的手撑在桌案上,他天真单纯,没有受过磨砺,他还那么娇气倔强,那么爱哭,活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什么苦,他的眼睛清澈见底,清澈得有一种一折就断的脆弱,他虽有雏鹰的资质,却是被梅问情捧在手心中的,易碎之物。
梅问情好像看到他身上裂开的纹路,她想到,我的宝贝,要在我手中碎裂了。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贺离恨道,“你总不能把我的权利都剥夺,既然你把孩子给我从把他给我的那一刻开始,有一半不,其实都是我说了算了,对不对梅问情,你不是一直让着我的吗你不是任何事都会答应我吗”
他的字句已经尽力克制。
他在认真地讲述道理,在争论结果,没有激烈、愤怒,也没有哭闹,他保持着被爱之人的体面,也蔓延起了被紧握住的彷徨。
雨声被残风卷起,扑起屏风外的竹帘,哗啦哗啦地响着,帘动时影子被映上一层雷电的光晕,一片苍白。
梅问情伸出手,覆盖在贺离恨的手背上。她的手指原本是冷的,可触碰到他时,发觉他手心里溢满冷汗,比风雨夜的寒气还更冰凉一分。
“你可以不相信。”她道,“但我不会让你为了一个胚胎而死。”
“那要是那要是我愿意呢”
“不可以。”梅问情静静地看着他,道,“你这一次要听我的。”
“根本就没有下一次。”贺离恨站起身,“你就是在骗我,我只有这一辈子而已,什么前生,什么来世,对现在的我来说到底有什么用你不想要,可是我我想让孩子活下来,你明明有办法的。”
所谓的办法,不过就是在他活着、或是死去的时候,从他身体里取走道体元胎,回到阴阳天宫培育而已,可一旦这么做,贺离恨很快就要离开她了而且不能再调回原点,要是再重新开始,道体元胎也会一同消失,这就违背了“让孩子活下来”的意愿。
贺离恨的手指攥紧,声音低哑,慢慢地道“你能不能也听一听我的意思”
他不知道“道祖”这个身份,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代表了什么,但在冥冥之中,他却觉得这个自己孕育过的道体元胎如果降生,一定会陪梅问情很久很久,让她每次见到,就能想起自己。
这个时间一定比一百年更久,比她遗忘自己的时间还要久他怎么会甘心就此结束呢再天真纯稚的贺离恨,也总会执着地把自己嵌入她的生命里,用尽所有力气和方式,要她不许忘掉。
这是一种近乎没有底线的占有欲。他愿意为此做出任何牺牲。
梅问情垂下眼眸,指尖笼罩在对方的手上,她沉默片刻,只是道“但我不喜欢孩子,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贺离恨道“难道我不喝这碗药,你还要灌我吗”
他说得决绝、坚定,已经抱有被残酷对待的觉悟。在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梅问情伸手围绕住了他的腰身,将对方带到腿上坐下。
贺离恨以为她要钳住自己的下巴,把药灌进去。但她紧紧地拥抱过来,柔软的唇贴近,他从对方的亲吻里,尝到了汤药的味道。
这是一个非常酸、非常苦涩的吻,她那么强势,可又如此温柔,被贺离恨咬伤的地方渗出鲜血,腥气伴随着细微的甜,成了舌尖之上唯一的回甘。
贺离恨的眼泪没有知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