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则言继续道“如若您不忍,主君被道体元胎耗空命源之后,再取子也不迟”
她是佛修,然而比起一人之幸来说,慧则言更担心整个世间、更担心亿万生灵的生命与未来。所以当年梅问情颠倒乾坤的时候,她便捏了一把汗,此刻梅问情终于有了结束的意愿,而又有道体元胎出现,在慧则言心中,这该是一个上佳的结果。
“菩萨。”梅问情道。
慧则言抬手行礼,屏息垂目。
“如果有一天,杀了你的爱徒,就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你会动手吗”
慧则言稍微怔了一下,她沉默几息,道“贫尼会的。”
梅问情转头看了她一眼,很轻地笑了笑,说不出是在尊重她的选择,还是在惋惜她的选择“这一点,我实在不如你。”
“先生见谅。”慧则言道,“如果贫尼能够阻止道祖,其实在您颠倒乾坤的第一次,贫尼就会动手,可我却不能。您对众生的爱,既深沉浓郁,又淡薄无情,但您对主君,看似随手拨弄、视若玩物,到头来却总是珍重。”
梅问情不知道听没听见,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就在慧则言忐忑地等候,企图从她口中听到满意的答案时,却听见梅问情叹了口气,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句“本座真讨厌小孩子啊”
在这一刻,慧则言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
夏夜起风,下了场雨。
贺离恨回到寝居时,亲近的侍奴惊呼了一声,连忙过来给他换衣服、擦头发。少年郎们尽皆轻巧温顺,见他脸色不对,也没有敢问、更不敢声张。
他的头发湿了一层,让布巾擦得泛着光,润润的。侍奴一边往他手里塞着手炉驱寒,一边心疼地道“主君是去哪儿了您还怀着殿下的孩子,可要小心仔细。”
这消息在太医离开后,已经传遍整个瑞王府。
贺离恨抬起眼,黑白分明的双眸也像是被雨淋了。他看了看眼前人,忽然嗫嚅着、低声道“你是假人吗”
侍奴愣住了“您说什么”
“你是为我存在的吗”他说。
这又从何说起呢侍奴虽没见过这个阵仗,但发散思维,很快便以为主君是心有不安,连忙道“奴自然是主君的人,为您服侍左右,忠心不二。”
他刚刚安慰完,就听到屏风外传来行礼问安的声音,才退开两步,就见到管理王府的小惠姑娘捧着一件淋湿了的披风跟在殿下身后,瑞王殿下伸手挥退了请安的人,让他们都出去。
室内的侍者便都退了出去,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小惠转过身,似乎去拿什么东西了。
梅问情坐在他的面前。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会有相顾无言的时候。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即便有披风遮挡,但因为她来得急,没有撑伞,所以这件赤金凤凰衫的肩头还是湿了,洇成一团深深的暗红。
贺离恨看着她,想要抬起手去摸一摸那团暗红,想要碰她的手,看她的手冷不冷,可是刚刚举起,就见到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端了上来,放在桌案上。
小惠姑娘一板一眼、语气不变地道“主君着凉了,喝点姜汤吧。”
他没有从那里面闻到姜的味道。
只有很浓郁、很浓郁的酸味,和苦涩。
贺离恨收回了手,他道“我不能生你的孩子吗”
他其实已经知道结果。
梅问情道“或许,以后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