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秋本有些发愁, 天雪路滑,骡车运送碗碟食材过街时, 若是磕着碰着, 倒真是件麻烦事。
不想到了这一日早上,起而支窗, 天色晴霁, 唯于堤岸旁桥头上白茫茫一片,乌篷船顶盖上也压着厚厚一层, 河中才结起的冰让虚暖日头一照,立刻有了消融破裂之势。
既不再下,早上让人清空了的石板路便不再覆雪, 只是湿漉漉的,唯余来回石缝间人脚下或是檐角上剩余碎雪砂才能看出些雪日余色。
“睢园在半山处,比家里更冷, 若去得再穿件厚的。”
钟应忱因忙着帮他们运东西, 耽搁到如今, 池小秋知晓今天这宴于他不易,听着钟鼓声次数渐近, 一边拿了新做出的漳绒大褂子,一边撵他。
“你们还要去赏园子, 可不能落在大老爷后头。”
“这个留着你穿罢,我这一身本不显眼,穿了这个, 便是扎眼了。”
“厨房里头火烧火燎的,谁穿这个冷也冷不着我。”
钟声催得紧,池小秋因这宴时刻绷紧着精神,无暇再多说,边推他先走,边又查点了一回诸般材料,这才坐上骡车,急急出了北栅。
睢园在柳安镇外,处西青山半腰处,本是晋安年间御史中丞刘济安退居养老之处,如今因其后辈人才凋零,几经转卖,后被北桥何家买去,请人修园整治之后,尤胜之前。
今年因是突加的恩榜,到得这个时节,正是一年中景致最缺的时候,近水萧瑟,枯枝败叶扫兴,县丞便同主簿师爷商量一二,借了何家的园子,索性在山上摆起来,为的便是园中十余棵飞绿萼。
只是不想,老天这么给面子,众人乘雪仗木屐入园之际,沿途松柏皑皑,再往上行,黄杨怪柳枝叶莹白,雪枝冻在半空,如同走进冰玉琼宫,几成寒潭仙境。
置宴的高榭倚靠一片山石之上,下有泉水一线,山茶花瓣重重叠叠,丰润红艳,绿萼梅淡雅通透,端庄可爱。本来宜人的景色,因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变得丰富多姿。
“却是多亏了老太爷前日让人传话,让园中勿要洒扫,才有这一番野趣。”
既是进了何家园子,何老爷自然是要出面的,他精于商道,与人打交道久了,说话自然也十分熨帖。
县丞捻须微笑道“说来,这样大雪,柳安已有许多年未曾见过了,来年必定丰收。”
旁边有人道“近年柳安风调雨顺,仓廪丰实,水利浚通,商行辐聚,且两榜乡试,都能中上十数人,今年更是出了个解元,都是老太爷教化之功。”
县丞摆手道“哪里话,柳安本是人杰地灵,本是文脉昌盛之地,且托赖各位兴桥浚湖,凡兴旺之家多有义利之举,才有此番盛景啊。”
如今座上的人,或是镇上巨贾,都捐了功名,或是官宦之家,族中都有人在朝中,亦或是近年乡试榜上名列前茅的青俊,县丞知晓自身不过是占了个虚名,也分外客气。
他举目四望,年轻人坐在下首,多是熟悉面孔,他便笑唤一人道“松青,近日可又作出什么好文章”
桑罗山站起揖首道“学务庞杂,做得文章虽多,却没什么可看的。”
县丞一时有些意外,桑罗山是上一科乡试柳安镇中名次最高者,年少之人,且自小便有才名,向来高傲,这回见来,竟少了些气性。
却也是好事。
他便颔首微笑“不必太过自谦,年中却听过坊市间都在传你的新诗,越发进益,山长先生亦道,你的制艺做得越发工整了。”
县丞正说着,互想起一事来“说来也巧,今日主宴的这家,便是当日你诗中所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