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竟忘了,这里是皇宫。
是我当年义无反顾地选择一步步踏入,一步步沉沦,一步步陷落的九重宫阙,这四面高墙,高得仿佛看不到尽头,无论如何抻首翘盼,皆是一片虚无。
我脚下骤然一软,差点跌坐在地,那铜门深处,隐有灯火逼近,训练有素的脚步声纷沓而至,一队禁军赫然行到眼前
“来着何人”
我目光甚是空洞,怔了好半晌才给出些反应,张了张嘴,发出破哑的声响“奴婢御膳房宫女阿离。”
领头的禁军谨慎地抚着腰间刀剑,继续质问“既是御膳房的宫女,怎会深夜出现于此”
午门乃宫城要地,自然不是任谁都能随意出没的地方,我顷刻间无从解释,也不欲解释,整个人失魂落魄,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的木偶,再无半分活气。
“来人,拿下”为首将领见我如此敷衍之态,当即大喝一声,命令左右。
正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粗犷之声“这是咋了,都干啥呢”
望见此人,禁军纷纷抱拳行礼“属下参见袁将军。”
我木然抬眼,见着那满脸胡须,呆愣片刻后方认出这人来大胡子袁啸铭。
“将军,此女自称御膳房宫婢,半夜行事鬼祟,颇有蹊跷,属下正欲将其押回营内审问。”为首的将领老实道。
袁啸铭听后连连摆手“什么鬼祟蹊跷的,这宫女俺认得,没啥问题,陈小将军,你多虑了。”
陈小将军我愣愣抬眸,看了看那为首将领一眼,方才认出个七八分,原来是辅国公的小儿子,陈凝芝与陈婉芝的嫡亲弟弟陈允,昔日我与其姊相聚闺阁之时,他不过十来岁的光景,如今竟也出落得这般英气了,想来我的霖儿也应是如此吧
“可是”陈允显然有所犹疑,袁啸铭却大咧着拍了拍他肩膀
“没什么可是的,陈小弟,这马上到换班的时间了,你准备准备回去吧,替俺向你恪哥问声好。”
陈允到底给了袁啸铭这个面子,松开刀柄叹道“恪哥近日事务繁忙,极少回府,我哪里见得着他。”
我微微倾首,只听袁啸铭大笑两声“事务繁忙还不是因为陛下青睐么,总归你赖在他私府中,不愁见不着。”
陈允闻言大窘,再不欲多留,连忙拱手离去了。
眼见陈允一行人越走越远,袁啸铭收敛住笑意,转而对向我,试探着唤了句“姑娘”
较之先前,他态度少了些随意,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我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这些转变,眼下却也没心思追究,只浅浅向他福了个身
“多谢将军出手相救,奴婢告辞。”
袁啸铭忙虚扶我一把“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这深更半夜的太危险了,俺送你回去吧。”
我缓缓摇头,只独自转身“不必。”
袁啸铭果真没有跟上来,我缓慢且浑噩地向前走着,一步一个深坑,冰凉的雪水浸入鞋袜,令我双足僵冷,四肢惧寒。
曾经的亲人骤然离去,我却束手无策,连探望也是不能。
倘若管家爷爷当真没了,父亲又会如何呢父亲的病有没有得到医治还有母亲,还有霖儿和博儿,他们如今又是怎样的处境
此时此刻,我多想回家看上一眼,可是我跑不出去啊,我跑不出这高墙金瓦,亦跑不出九重宫阙。
或许我现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去求那个人,求他大发慈悲,求他高抬贵手,求他给予庇护,求他施以些微怜悯。
但我知道,这些都不过枉然罢了,即便我当真苦苦相求,他又怎么会怜悯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