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地铺上裹成一团,复又想起那夜季桓的幽暗的双眸,我原以为他当晚定要盘问出个究竟,然后重重施罚于我,说不定还会牵连李恪,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只不过冷冷睨了我半晌,随即甩袍扬长而去。
事后我仍惊魂甫定,一连战兢几日,方才稍稍宽下心来,将他突兀的到访归咎于一时兴起心血来潮,毕竟日理万机的帝王哪儿有时间搭理一个早已被废弃的女人大抵看我过得这般艰难,他也就放心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我长吁一口气,慢慢阖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睡。
如今,我已鲜少想起以前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其实也不过短短几月而已,却恍如隔世一般,就连记忆中的过往都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影,仿佛黄粱一梦。
“砰砰砰”屋外忽而响起沉闷的敲门声,半睡半醒间我迷糊着睁开眼,下意识哑嗓试探道
“谁”
呼啸的风声不断掠过,门外却无任何回音,我犹豫片刻,最后认命地起身将木门打开了一小点缝隙。
只见外头空无一人,我皱着脸正欲转身回房,却忽然瞟见门槛前多出了一封用石块压着的信。
粗黄的信封上无名无字,被些微细雪融湿了边角,我目光渐渐明了,蹲下身抽出信纸,小心环顾左右后轻轻关上门。
前几日我赚了兰依不少银两,想法子认识了几个外出采办的宫人,他们收受了好处,答应帮忙打听上官府的消息,想来这便是了。
我一下清醒不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幽弱的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为纸张蒙上一层灰暗的阴影,叫人恍惚看不清原本的字迹
管家殁。
我捏着纸条愣愣僵滞半晌,双目呆怔,一时竟有种从不识字的错觉。
管家爷爷死了,是这个意思么
我抿了抿冻裂的下唇,颤微着找回一些知觉,哆哆嗦嗦爬起身子,两手扒开门栓,想也不想地跌撞着朝外跑去。
我依旧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见管家爷爷的样子,一个格外刻板严肃的老头,微微驼背,精神却很是矍铄,一双手总喜欢背在身后,训斥人时眼睛瞪得比父亲还大,府中的婢子奴仆无不畏惧他,从不敢偷鸡摸狗偷奸耍滑。
我那时也是害怕管家爷爷的,哪怕他每次恭敬和蔼地唤我一声“小小姐”,我也总躲得远远的,不愿与他亲近。后来随母亲去宝坛寺上香时,不料路遇匪徒,家奴皆私下逃散,是管家爷爷不顾自身安危,紧紧护着我和母亲突出重围,才险幸逃出一条命来。
母亲曾经说过,管家爷爷是祖父的书童,在府中服侍了大半辈子,早已不是普通的家奴,母亲视他如尊长,父亲亦对其敬重有加。便是这样一位老人,平日里忙忙碌碌,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将整个上官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记忆中,管家爷爷最疼我们姐弟三人,幼时不懂事,总觉他太过凶恶,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那背脊日渐弯曲,头发愈发灰白,就连脸上的纹路也更为深刻,我才明白这位老人为上官家付出了什么。
我拼命往外跑,恨不得立时冲去府中,见到那张几十年如一日古板严肃的面孔。
我犹自不敢相信这消息的真假,身子骨那么硬朗的老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我无不愚蠢地想道。
踩踏着重重厚雪,我跑过了一扇又一扇宫门,双腿几乎没有了知觉,我的耳边只剩凛凛寒风,如刺刀般迎面而来,刮起轻薄的衣袍在黑夜中猎猎作响,直至被浓稠暗色彻底吞蚀。
当我终于越过无数宫阙,及至午门,双目所到之处却是那高高的,紧闭着的,不留一丝缝隙似与墨夜合于一体的坚固城墙。
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