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想杀鸡儆猴,谁知其余人见老叟无辜丧命,非但不惧退,反而愈加愤怒,喊着“阉奴要杀太上皇保护太上皇”迎着手持兵刃的士兵向太上皇车驾急速围拢过来。这些人手无寸铁,有些还是年迈老者,士兵们也不敢真的像李辅国那样出刀伤人,束手束脚,渐渐地挡不住。
李辅国怒不可遏,痛骂众将士“你们愣着干什么刁民,还不拿出武器平乱等着挨打吗”
站在他身旁的士兵迟疑道“可他们都是邻里乡亲,赤手空拳,我们怎能对父老露刃”
李辅国道“不服管制,就是乱民你敢违抗军令”
士兵们无法,这才犹豫地亮出兵器。人多混乱,刀刃出鞘,难免就有了一些伤亡。
菡玉被挤在人潮中央,和韦谔相互扶持着,左摇右晃站立不稳,忽一阵恍惚,隐约觉得眼角瞥见有一团模糊的红影一闪而过。她立即转头追着那方向看去,却只见那名被李辅国射杀的老叟的尸身,孤零零躺在人群之外。她心口忽然猛地一缩,未及细想,天色骤然暗了下来。
混乱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推挤,抬头看向骤变的天空。本是晴朗微云的天幕,凭空忽然涌来浓厚的云团,云头翻滚,以致遮掩了天光。奇异的是,如此厚重的云层,竟没有挡住月色,一弯如钩新月斜挂在西天,迎着深浓的云雾,透过的微光如血一般的艳红。
“是怨灵。”菡玉仰头望着天空,喃喃道。
韦谔虽未亲眼见过怨灵,但也听菡玉说起一些,不由疑问道“你是说,这云就是怨灵吗它不是常如风疾掠,多人魂魄,为何居高静止不动”如此说着,忽然觉得比方才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他定睛分辨,恍然间醒悟过来,骇道“这云在下落它、它们是想泰山压顶,一起吞没长安”话语之间,似乎头顶上的浓云又近了几分。
这样遮天蔽日不见边际的怨灵,不知积聚了多少人的冤魂怨念。当年她在长安城外,亲眼目睹怨灵的紫红浓雾笼罩了整个长安,城楼台阁皆没,百万之众无一逃脱幸免。
乱斗的人群见此异象,不由纷纷停了手,抬头观望。云团翻滚蠕动,沉沉压低,隐约可闻云中有嘈杂的声响,却不似雷声,仿若喧闹的集市,许多声音混在一起,反而听不出是什么。只是倏忽之间,云中突然蹿出数条紫红的长影,迅疾如电,矫若游龙,咻咻地从人群上方飞速掠过。那些骑在马上的士兵比旁人高出一截,便率先成为紫影的袭击目标,众人只看到那些紫色的影子风一般从骑兵身上一掠而过,没有兵刃鲜血,没有搏击惨叫,马上军士挺拔的身姿便失了支撑软倒下去,跌落马背,已无声息。
韦谔早已吓呆了,突然看见原本被侍卫环拱的马车上,一个颤巍巍的身影扶着车辕站起身来,凌越于众人之上,惊得跳了起来“太上皇太上皇还在车上”一边向太上皇飞奔过去一边大声喊“太上皇快蹲下别站起来”可周围嚣声震天,太上皇哪里听得到他的声音。
韦谔冲得太急,冷不防被一个人的腿绊了一跤,回头去看,却是李辅国抖抖索索地躲在马腹下。韦谔瞪他一眼,正要爬起,被李辅国拉住“喂,你想找死啊”
韦谔反手拉住他“太上皇处境危险,还不快去救驾”
李辅国嗫嚅着把手缩了回去。韦谔拉他不动,恨恨地踹他一脚“贪生怕死的阉人”
这时菡玉也到了韦谔身边,忽然按住他道“韦兄莫慌。”韦谔半蹲在地下,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太上皇已在车上背对他们站正,脊背挺直,全不见龙钟老态。从下方看去,身姿显得尤为挺拔,依稀又见他盛年时的英姿。他抬起双手挥了挥,四周忽然安静下来,连那些叫嚣的紫影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