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纷纷从他身边越过并入上方的云雾中,并不伤他。
韦谔喃喃道“陛下”
“朕知道,你们都是战乱中死难的百姓所化。”太上皇声音沉痛,语带哽咽,“你们看朕身后,也都是长安的百姓,都是老弱妇孺,其中可有你们的亲人逆胡犯阙,天下大乱,是朕之过;哀鸿遍野,生灵涂炭,是朕之责。长安父老并无过错,他们和你们一样受尽战乱之苦,丧亲之痛。你们如要索命,就把朕的命拿去吧,求你们放过长安的百姓。”他涕泪纵横,垂下头颅,对着满天翻腾的浓云,重重跪了下去。
四野突然变得寂静无声,连那深紫的云雾都好似凝固了,停止了翻滚。匍匐在地幸免的众人不由纷纷抬起头来,仰望跪在车上的太上皇。他是天子,从来只跪天地祖宗,如今却向妖魔下跪,只求他们饶恕他身后百姓的性命。
然而只是霎那间的事,忽一声刺耳的尖啸,好似成千上万的人突然一起嘶喊起来,悬在头顶上方的浓云猛地向下一沉,瞬间便将太上皇整个人吞没。
“陛下”韦谔目眦俱趔,长身而起,菡玉扯破了他的袖子都没能把他拉住。四周的老人们也都站了起来,向着太上皇的车辕冲去。重重云雾就在头上咫尺之遥,眼看着众人都要葬身怨灵之口,忽见一道白光如闪电般将浓云劈开,险险为众人辟开一条道路。
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从云中隐隐传来“魂兮归来,不可飘忽”
菡玉这才看清,那白光并不是真的光,而是紫云忽然从中间分裂开了,露出了灰白的天空。她霎时明白过来,是太上皇凭着最后一点神识,在怨灵中央吟唱起了“镇魂调”。她立刻扬声随之和唱“息子怨怒,归此茕庐”
翻腾进逼的浓云退却了,驻足不前,似乎有些犹豫了。云中苍老的声音还在微弱地继续着“生欢无悦,死苦勿顾”
一团紫色的雾气从天空跌落下来,落在人群中间。雾气中裹着一张苍白扭曲的脸,面容犹带着三分稚气。那张脸眨了眨迷茫的双眼,慢慢闭上了,没有挣扎,没有叫嚣,雾气悄悄地如烟一般消散了。
不知是哪位老妇人率先醒悟过来,和着太上皇的声音也轻轻地吟唱,那声音温柔动听,就像在哼哄孩童入眠的小曲“日月不淹,春秋罔伫”
一而十,十而百,越来越多的人克制住了恐惧,用低沉轻柔的音调齐声同唱那首古老的抚慰亡灵的镇魂之歌“彼岸光明,此间昧殊”
一团团紫色雾气从天而落,像枯萎凋零的花朵,每一朵里面都睡着一位亡灵,在这歌声里闭上了不忿的眼睛,归于沉寂安宁。
这一夜的长安,有人整宿沉睡,有人彻夜未眠。
长安最东南的永阳坊里,一座低矮昏暗的茅屋内,七岁的孩童刚刚在母亲怀里入睡,他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问母亲“妈妈,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是爹爹回来了吗”
母亲不忍心告诉他,爹爹也许再也回不来了。“爹爹很快就回来了,乖宝,快睡吧,快睡吧。”
“我要爹爹,我要听爹爹给我唱歌。”
“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妈妈给你唱歌,给你唱歌。”母亲把孩子紧紧搂在怀中,低声轻轻哼唱起来。她想起离家数年远赴战场的丈夫,不知他现在是否已化作太行山下的白骨,而她还得坚强地活下去,为了怀里年幼的孩子。她眼中蓄满了泪,哽咽地低唱“百岁之后,皆归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