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勉强止了咳,毫无畏惧地看向他那如瀚海深渊的眼眸,慢慢道“现在想想,那根本不是爱。在我对你最好的时候,其实我根本就不了解你。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爱上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后来,我了解你了,更加不会爱你,不过是为了身份地位给你编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甜蜜谎言。你能让我当皇后,能让我母仪天下,我想要的尊荣富贵普天下只有你能给我,所以,我愿意费心去骗一骗你。”
她目光微微放空,瞳眸中一片澹静,无视天子炙热的怒火,淡淡地说“沈昭,我告诉你,我早就厌恶了这一切,我也厌恶你。这桩买卖我从前觉得挺合算的,可现在我一天都不想做下去了,我装够了。”
沈昭冷笑着放开了瑟瑟,她如被剔了筋骨般软绵绵地倒在绣榻上,沈昭却不再看她一眼,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深风骤雪。
许久,凉飕飕地飘来一句话。
“想死是不是想让我杀了你呵想得倒挺美。温瑟瑟,我不是你想要就要,想弃就弃的人。从前我都是让着你的,我要是不再让你了你从前不是总说我太狠,太冷血无情吗那你就好好尝一尝狠的滋味吧。”
窗外大雪纷飞,如鹅毛扬洒,举目望去,深苑重阙皆一片银白,如同缟素铺降,有着末日般的凄冷静谧。
一缕幽香穿破了冰雪,幽幽飘转过来,似是有莺呖婉转,嘶声叫个不停。
沈昭猛地自榻上坐起来。
梦境中的沉重与蹉跎如山峦倾倒般压下来,他一阵迷蒙,那些笼在烟雾里的记忆如被用重墨一笔笔描画,慢慢变得清晰。
门被推开,魏如海走进来,躬身道“殿下,您醒了,才刚到酉时”
沈昭看向窗外,见夕阳斜照在雕花阑干上,杏花树枝上果然栖着两只黄鹂,他揉了揉额角,掀开被衾下榻,陡见铜香炉里飘出细白的香雾。
魏如海正给他穿靴,随口道“这是温贵女送来的,说是百合香,最能凝神静气,对安眠有奇效。”
上头迟迟无回音,魏如海抬头看过去,见沈昭瞥了一眼香炉,神情颇为淡漠“扔出去。”
“啊”魏如海没反应过来,却听沈昭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孤说扔出去。”
说罢,他穿好外裳,就要往外走。
魏如海叫住了他,犹豫道“温贵女听说您病了,来看您,现正在前殿等着呢。”
沈昭蓦然停住脚步。
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他咬了咬牙,冲魏如海道“让她走,孤不想见她。”
魏如海一头雾水,有些发懵地看着太子殿下,却听不耐烦地冷声催促“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魏如海硬着头皮搬起香炉,慢慢退了出去。
金钩束着青纱帐,瑟瑟站在帐边,正赏玩着新供奉来的锦川石盆景。
上等的锦川石,产于宜州,纹眼嵌空,色泽清润,置于花木间,最是雅致。
瑟瑟今日穿了件淡青色襦裙,裙裾缀着细细密密的珍珠,胸前绣一朵出水芙蓉,遥遥而立,便如那盆景,秀致雅丽,让人看一下便再移不开眼。
魏如海心里纳闷,平日蜜里调油似的,殿下一听温贵女来了,不管政事多么缠人,当即便会展颜,今儿倒像中了邪,避之不及的模样。
他犹疑的功夫,瑟瑟已走到了跟前,客客气气道“魏内官,可是阿昭醒了”
她明眸清透,亮熠如星辰,看得魏如海一时不忍,含糊道“醒是醒了,只是”
瑟瑟面露疑惑。
“只是殿下兴许是病得有些重,他就不见贵女了。”这话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了,这么个柔媚娇俏的姑娘,真是让人不忍心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