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内相。”平陵御记得之前姬家蒙上谋反的阴影之时, 他们一行来看姬凛的时候,柳泉以礼相待,不论对方做出在这个时代看来多么不可饶恕的背主之行, 平陵御终究还是记得对方这一份情。
“咳咳,你倒是好运气的遇见姬家人。”柳泉嘿嘿一笑,“这天下只怕要乱了,可惜我也瞧不见了, 刺史是眼明心亮的人, 许多事不用咱家嘱咐想必你都是清楚的,只是还请此时记得方才允诺了圣人的话,便将我们葬在一道好了。”
“不知章大伴的尸骨在何处”平陵御见他瞳孔都在渐渐散了, 心头就一阵难过。
“阿奴丫头知道呢。”柳泉终是佝偻的脊背,“这丫头是阿章以性命换性命才活着的, 你若是有空便替我看顾她几分吧。”
“内相且放心, 御知之了。”平陵御瞧了瞧坐在一旁木木呆呆的宫娥,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实在不行便将这丫头交给白露好了。
“刺史如此慷慨,咱家也不是那等不晓事的人,自是投桃报李还你一份子。”柳泉听他应了倒也不觉得意外,他咳了半晌,才招手示意平陵御凑到他耳边来, “历来圣人名下都使内相经营着私库,这一份却是连记载也没有的,到了当今便是阿章再替圣人打理,外人都以为是我与阿章的基业,如今一道交给你,凭圣人的扳指也是可以直接使唤的,养龙卫非花销也是从这里头走,只盼着你往后跟姬州牧能白头偕老。”
“御谢过内相。”平陵御这一回是真的感激他。
“阿奴。”见他记下了,柳泉这才冲着阿奴招了招手,又抹去嘴角的鲜血,“咱家晓得你还盼着回家嫁人,可如今这天下是何种摸样,尘埃落定之前,咱们都是凡人,怎么预料得出来平陵刺史是难得通透的郎君,你不若先留在他身边侍候着,等天下太平了再说出嫁的道理。”
“喏。”阿奴寻思了半晌,心头也知柳泉是真心替自己谋划,无论如何圣人死在她跟前,她从不觉得自己还能回皇城,便是要嫁人,可她心头压着这样多的秘密,又有谁敢娶她是以她登时点了点头允诺了他的话。
见她答应了,柳泉似乎精疲力尽了,他依靠着墙壁微微阖上眸子,良久,再无声息。
“内相”阿奴原本不敢打扰他,可见他久久没有回应,上前一看,才晓得竟是在不知不觉中便断了生机,一时再忍不住,伏在地上哀哀,痛哭。
“斯人已逝,还请阿奴娘子告之章先生尸骨所在,不可辜负先人托付。”等她哭过一场,平陵御这才缓缓开口,但他半宿未眠,声音干涩而嘶哑,竟像是哭过一般,阿奴虽不敢抬头看他,但心里却也觉得这人倒也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磨蹭了一会子,便将身上背着的装着章文的骨灰的小瓮交给他。
平陵御接过来,几人进了里头的石穴,寻了一角,乌昶便将地面挖开,一道将他们埋葬了。
此时天光已亮,六如从睡梦里爬起来,虽然不晓得死者是谁,还是替他们念了三道往生经,他虽然年幼但气度庄严,倒也有一代高僧的样子。
“本来该替陛下守孝,可如今天寒地冻的,也唯有在腰上系一尺素绦聊表心意。”等再次生了火,烧了雪水,合着干粮吞下,平陵御又丢了些许肉干在汤里,与众人分食,等腹中饱胀,周身回暖,平陵御这才开口,“如今长安城下兵荒马乱,长安城中局势晦暗,六如年幼,空山病弱,阿奴又是弱女子,御则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咱们一道往长安,恐顾不过来。”
“但听郎君吩咐。”阿奴听他说完见六如懵懂,空山还在睡梦中,想了想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