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直畏畏缩缩躲在一群人之后的尤敬之再也绷不住了,膝盖一弯, 就这么跪倒在了大殿之上。
“圣上圣上您信我我没有、没有”
与之前张品殊的嚎啕和喊叫不同, 他的声音不大, 听上去更像是自语。
“圣上”尤敬之以头触地, 行了一个大礼, “今日大殿之上的情景, 想必圣上与众同僚都看得清,张品殊明摆着要拉人垫背,而微臣,就是那个倒霉鬼。”
“张品殊”他抬头看着一旁的张品殊,“我尤敬之与你虽不相熟,但你我好歹同朝为官, 同为圣上效力,敬之自认从不曾与你有过什么过节,到底是谁要你给我扣上这样一个杀头的罪名”
之前北境军报呈抵隗都的时候, 尤敬之在争吵不休的大殿之上也曾言辞恳切,今朝亦然。
“臣虽为户部尚书,但臣惭愧, 实在分身乏术, 户部琐事繁多,臣难以面面俱到。可天子王法在上,户部行事也自有他的规矩, 并不是臣,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够了。”隗文帝打断了尤敬之“情真意切”的陈词,“传朕的旨意,张品殊此人罪大恶极,斩首示众,即日行刑,九族没入奴籍。尤敬之既然与此事牵连不清,便收押大理寺狱,着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一同监审。”
大殿之上终于陷入了彻彻底底的死寂,连之前嚎啕不止的张品殊都没有了声音。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
“朕乏了。”隗文帝捏着鼻梁不耐道“都下去罢。”
听到自己总算可以与这掉脑袋的官司撇清关系,众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行礼便要退下。
只有齐钺一人站定不动。
他低低地垂着脑袋,没有人能看到刚才一系列惊变发生之时,他是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一切。
“北境军粮案,前后共有三百一十六人接触毒米,共致一百四十一人死亡,有近百人落下不同程度的残疾,其中五十四人丧失自理能力,甚至需要终身卧床。”
他在满殿高呼“万岁”和“英明”的告退声里,齐钺缓缓地开口,声音和眸色一样沉。
“致死的士兵里最大的三十七岁,叫巩兴庆,是两个孩子的爹;最小的十四岁,叫熊娄,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熊番,死在了更早的倾山之战里,死的时候,十七”
隗文帝从龙椅的靠背中坐起,他倾身向前,小臂撑在膝盖上,眯着眼睛打量着齐钺,“定北候,想同朕说什么”
“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齐钺像是没有听到隗文帝的问话,“巩兴庆、熊娄、熊番、唐承、彭安”
“你到底想说什么”隗文帝咬牙打断了齐钺的自语,也拦住了所有人退去的脚步。
“一两百人的伤亡于整个丹城收复战甚至是整个北境十二城的收复战而言,微小得不足挂齿。”
齐钺似乎仍在自说自话,殿上气氛凝重而压抑。
“可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名字,臣记得他们每一个人名字臣想说,他们不是躺在战报和日后史册上的一串数字,他们有名有姓有家人”
齐钺的沉着侧脸,没人能看清他泛红的眼眶,只能听见他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会在每个夜里来找臣问臣为什么没有带他们回家他们不止是数字而已”
“齐卿稍安,朕明白你的意思。”隗文帝揉着跳痛的额角,压着言语里的不耐,“你拟个名单出来,朕会着人双倍给他们的遗孀遗孤发放碑价银,等着年后国库有了闲钱,也会在北境为他们修祠立庙,让他们受后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