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对面窗帘已经拉开的窗户,灿烂的阳光立刻让我重新闭上眼睛。然后我屁股上又被拍了一巴掌。
“懒虫,还睡呢,醒醒了。”
“再睡会儿,就一小会儿。”我感到睡意未消,这话自然而然溜出嘴巴,就好像我曾经上千次说的那样。
就像我上辈子还住在家里的时候那样。
下一秒,我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太急,结果差点一头撞到正在收拾我床头柜的女人身上。她又瘦又高,乱糟糟的黑色长头用绳子胡乱绑起来,穿的则是我爸生前的一件旧毛衣。我曾无数次见她穿过这件毛衣,因为太过肥大,毛衣下摆一直拖到她膝盖上方,有些开线的领口也很大,松松垮垮的袖子挽起来两三折都还能遮住手腕。
那是我老妈。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起床了。”她没好气地说,“别总睡懒觉,天亮了就该起床。”
“我做了个梦。”事实上,我觉得我还没醒。我的声音听上去也怪怪的。
好吧,那事实上是我真正的声音,属于女人的声音。但当了太久的男人,我竟然会因此感到别扭。我忍不住低头检查自己的胸部,再度确认一下。
“噩梦吗梦见什么了”
“倒不是噩梦,就是梦见我变成了一个男人,我是说,变成漫画里的一个角色。”我没打算跟我妈解释美国队长是什么,那可能要花上一整天,而且还是在她心情好、不会耐心耗尽的情况下。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这太疯狂了,我是指变成九头蛇队长,还遇到了美国队长这些事。我真的和他打了一架吗或者该说被他打了一顿
“你压力太大了才会做这些奇奇怪怪的梦。”妈妈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她正在弯腰扫地,连床底下的角落都不放过。我住家的那二十年里,她每天都是早起扫地,天天如此。我妈是那种有点古怪并且又很固执的人,她认为世界上所有人的生活方式都理当和她一样,如果她发现有人竟然会遵循别的生活方式,就会大吃一惊,觉得难以理解。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脑子还糊涂着,感觉自己好像从深秋一口气睡到第二年开春的睡鼠。我打量着这间再熟悉不过的卧室,看到角落里那块白板时,心里不禁感到一丝违和。当生活中那些每天能看到却又不会多加注意的东西错位了,就会有这种感觉。想了想,我终于明白了违和之处究竟在哪里。
那块白板是我的工作室里的。当然,我说的工作室是指我那间租房里的卧室。但这是我少女时期的卧室,所以才会怪怪的,因为我早就从这里搬出去了,自从
我愣了愣,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早饭想吃什么”妈妈问我,顺手把袜子扔给我。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看到她脸周围有只苍蝇飞来飞去,但她好像一点儿也不介意似的。我呆呆地盯着那只苍蝇,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那只苍蝇落在了我妈的脸上。她仍旧没发现,于是我下意识地伸手赶走那只苍蝇。就是在那时,我想了起来。
我妈已经过世了,过世很多年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已是晚期。
然后她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慢慢朝我看过来。我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眼睛,像是起雾的玻璃球一样浑浊。她的皮肤也变得干瘪,面团一样松松垮垮地搭在骨头上。她张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牙床上的肉已经烂掉了。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我还记得送她去火化,骨灰盒子很小,小到让我惊讶。
那具尸体张开嘴,发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