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微一沉吟,才道“是。”
秋露白配熟牛肉,是秋雨绵绵的日子里独有的美味。小枫正想着,天忽然下起小雨来。
那雨极是缠绵,打在屋顶的竹瓦上铮铮有声,从敞开的窗口飘飞进来。小枫一时兴起,遂从怀里摸出一支小巧的骨笛那还是三年前李承鄞去西凉求亲,用白眼狼王的骨殖打造的。她在唇边试了试音色,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是乐府古曲,名叫梅花落,和着丁冬丁冬的檐头雨声,倒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米罗听着这笛声,干脆放下酒坛,跳上桌子,赤足舞起来。她身段本就妖娆柔软,和着那乐曲便浑若无骨,极是妩媚。邻桌的几个波斯商人皆拍手叫起好来,也不知是说“好曲”,还是“好舞”。
泠泠笛声作,徐徐笛声止,米罗靠在桌边娇笑着饮酒,裴照似乎很是怔忡了一会儿,再拿酒壶却发现里头早就空了。他尴尬一笑,道“您吹得很好。这是中原的古曲了,难得您也知道。”
“从前我在西凉的时候,时常会从中原商人的手里买曲谱。中原的曲子用胡笳来吹,才别有一番风味。可惜我的胡笳和筚篥都不在身上。”小枫慢慢用酒将骨笛拭净了,重新收起,“这梅花落让我吹来,未免更寂寥了些。”
正所谓“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曲动人心,难免会想起在西凉时的日子。
“家父曾出使西域,带回的乐器中便有筚篥,我幼时得闲,曾经自己学着吹奏。”裴照轻声道,“若有机会下次我可以吹给您听。”
天阴室暗,米罗在隔壁桌上拢了一盏小小的烛火,那熹微的亮光正好照在裴照的脸上,映出薄薄的红,小枫看得清清楚楚。
裴照啊。
从酒肆出来时雨还在下,天色渐渐向晚,远处朦胧地腾起团团淡白的雨雾,将漠漠城郭里的十万参差人家,运河两岸的画桥水阁,全都笼进水雾雨意里。远处人家一盏盏的灯,依稀错落地亮起来,那些街市旁的酒楼茶肆,也尽皆明亮起来。而运河上的河船,也挂起一串串红灯笼,照着船上人家做饭的炊烟,袅袅飘散在雨雾之中。
裴照一直将她们送到东宫的侧门边,看着小枫隐入门内,他才离去。小枫侧首望了望他,声如蚊呐,却仅仅是一句“裴照啊。”
珞熙公主是个很好的姑娘,也会是个很好的妻子。她是个很标准的皇室淑女,很适合做世家大妇,她会给你生很多跟她一样漂亮的儿女,给予河东裴氏新的荣光。
一进承晖殿,小枫吓了一跳。永娘正守在那里,沉着一张脸,她无意于去问小枫今日见闻,只是没头没脑地问道“太子妃可知,宫中出事了”
永娘用极尽简洁的言语说明了来龙去脉卢良媛不知为何被人下了寒药,下红不止,经太医确诊,命是勉强保住了,可再不能生育了。
“卢良媛出身显赫,身后又是魏国公府,奴婢擅自做主,已经遣人去清乐馆抚慰良媛。”永娘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说道“只是东宫出了事,皇后只怕要传太子妃入宫问话。”
问什么呢无非是一些早就知道的事罢了。小枫一想就觉得齿冷。李承鄞的棋盘已经到了收官阶段,无论是皇后还是赵瑟瑟,甚至是可怜的卢良媛,都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小枫忍不住要可怜卢良媛,她还不如卢家莫愁,这辈子都等不来儿子“阿侯”了。
根据从前的经验,她从不去想自己算是李承鄞的什么,太累,又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