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玉虚宫里不像在鄢山上那么熟门熟路,可是一大早,青玄仍旧是顺利地去备了些清水来,让整夜抄经的千色梳洗。那些仙童见着他似乎都有些怯怯的,也不知是在怕什么,好在他和颜悦色,凡是都能忍下脸拉下身段,倒也没觉得谁故意给找了什么难堪。
千色抄经时,他继续在一旁研墨,研着研着,窗外突然飞进来一张黄色符纸折成的纸鹤,扇动着翅膀,阵阵有声。青玄伸出手,那纸鹤便乖乖飞到了他的手心里,拆开一看,却见上头写着一行小字“青玄,到棋庐来对弈吧吾在玉虚宫乃一游手好闲之人,无所事事,不事生产,日子甚为无聊”
青玄会心一笑,知道这纸鹤是谁家遣来的,抬起头望向千色“师父,灵砂师叔邀我去棋庐对弈呢,您也一起去看看吧,只当是消遣。”语毕,见千色微微蹙了蹙眉,似乎若有所思,他竟然索性伸过手去,一把夺了她手中蘸了墨的狼毫。“您抄经也抄了一整夜了,即便是不合眼,也该用别的法子休息一下了,若是一直这么累着,不慎伤了眼怎么办”虽然是理直气壮的关切之词,可是,他说出来却是微微压低了声音,言辞中暗含着无奈与疼惜。
没错,这么几年来,他与师父几乎形影不离,从没见过她几时合眼休息过一瞬。
这所谓赎罪的经,也不知是要抄到何年何月才算是个头
手中的狼毫被夺了去,千色抄不成经,只好摇头缓缓喟叹“青玄,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虽说她此刻因着想避开某人,眼不见心不烦,不怎么愿意出梧居去,可是,青玄对这玉虚宫不熟,她若是不一同去,他只怕要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到那地处偏远的“棋庐”,也便就打定主意带他去棋庐,将他交给棋痴灵砂。
虽然一番好意与心疼被评价为是“婆婆妈妈”,可青玄却只是轻轻地笑,知道师父也只有对着婆婆妈妈万事皆管的他,才会有这般无奈的言行举止,想一想,自然打从心里衍生出了甜蜜与满足。
师徒俩拾掇妥当了,才出梧居,却见门外的蔷薇花藤下候了个身形颀长却略显清瘦的男子。
“仙尊。”那男子一见到千色,似乎是掩不住满脸的喜色“多年不见,您可还认得我么”他垂眸敛目站在那里,可到底于言行进退方面深谙分寸,一番压抑,也就觉不出怎样的情绪激动了。
青玄虽然不认识这个男子,可心里却知道,这种情况之下,还是保持缄默最为合适。
千色面无表情,只是以眼角的余光淡淡撇了他一眼,只觉他如今已是将风锦的深沉给学了个十成十,看上去甚是扎眼。“玉曙,本座早前虽然心盲,可这双眼却还没有瞎。”她毫不客气地开口,那声音冷淡漠然又平静,原本就冷峭的容颜里因此有了抹肃杀的意味。
玉曙是个明白人,又怎么会听不出千色言语中满满的都是对风锦的讽刺,只是,如今乃多事之秋,他不便多说什么,也只求能替自家恩师完成心愿,便仍旧压低了声音轻轻道“掌教仙尊希望见您一面,有些要事想要与您相商”
“我与他无话可说,也没有什么要事可商。”不待他说完,千色便一字一顿地开了口,敲金断玉一般的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让人不由打从骨子里发颤。突兀地绽出一抹笑,她那笑容,再没有曾经的妩媚嫣然,有的,只是几分悲哀的自嘲“你替我回他一句话,我这次专程来玉虚宫是为了见师尊,不是为了见他。”
对于千色这完全不留情面的言语,玉曙有些惊诧,不由微微一怔。晨曦之下,他如此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女子,往昔那温柔的神情已是连一丁点的痕迹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