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是在自己一位郡王叔父的晚宴上头回见着云锦瓷的舞。琵琶铮铮,羌管悠悠,她的目光,便被一袭朱红流金的曼妙身姿紧紧地吸引住,再看不到满座的豪门权贵觥筹交错,她那时方才知道什么是“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才知道为何会有诗慨叹,“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彼时,齐越刚刚带领她虎贲营的将士平叛凯旋,紧接着又在家族的考校中拔得头筹,正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时候,又还没有经历任何的情殇与背叛,少年心性,对这繁华世界的诸多妙处还保留着本能的好奇与欣赏。
一曲舞罢,那舞姬便行了礼告退,齐越一时兴起,忙放下手中酒杯,寻个借口抬步跟着出来,瞧着那一抹朱红转去了偏殿,赶紧地几步窜到廊下伸手将人拦住,“姑娘请留步”
以为又是哪个浪荡子弟前来纠缠自己,云锦瓷心中颇有些不耐烦,微微皱起眉毛抬眼看过去,却不由地窒了一窒,她瞧见了一双极干净的眼睛,不是平时跗骨之疽一般的狎昵猥亵,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或怜悯或鄙夷,那双眼睛不大,却是柔软温和,纯粹的只有盈盈的笑意和不加掩饰的赞赏。
“鄙人唐突了。”似是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齐越收回手,有些赧然地欠了欠身子表示抱歉,“实是姑娘的舞姿又太过惊艳,令人情难自禁,一时激动便失了礼数,还望姑娘原谅。”说着,又深深施了一礼。
云锦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避开这一揖,又忍不住地有些惊奇,她年纪虽小,却也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了两三年的光景,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豪门公子,在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姬面前如此地谦卑有礼,又不带着任何一点肮脏的心思。她心里头波澜微起,脸上却已经带了惯常的笑意,福了福身道“公子言重了,奴家并不敢有怪罪之意。”她生了一张西域异族的容颜,说话的口音却是带着江南的柔婉酥软,更添一丝别样的韵味。
齐越心头一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自胸口升腾而起,她脱口而出道“鄙人齐冲,敢问姑娘芳名现居何处若是日后想请姑娘一舞,要到何处去寻”
云锦瓷更加诧异,她来这太原府已有小半年的时间,每日周旋在一众的权贵之间,她的名字,应当早为人熟知才对,这少年当真有趣,这样贸贸然地追上来,他竟真的连自己是何人都不知晓
云锦瓷身边伺候的丫头倒很有些眼色,瞧着自家姑娘的神色,对眼前这俊秀的少年并不反感,便开口道“我家姑娘在同乐楼挂牌,姓云,公子一问便知。”
“好。”齐越笑起来,“日后得空,在下一定上门叨扰,还请姑娘不要嫌弃。”这话说的,仿佛她不是要去青楼消遣,而是真的要去谁家做客一般。
云锦瓷点一下头,移步便走,心中却把刚才那一张俊秀的脸细细描画了几遍,嘴角不自觉地带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原来,这齐家七郎生的是这般模样,又是这样率直的性子,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过无趣了。
齐越很忙,她尚未加冠,每日尚需到学里读书,一天大半儿的时间要跟着师父们习文练武,余下的功夫还要处理虎贲营的军务,实在没有多少闲暇。不过,但凡她得了一点儿功夫,便要跑去同乐楼寻云锦瓷,二人相处日久,慢慢的,云锦瓷在她心里成了一种特殊的存在。以这样特殊的身份活在世上十六载,她实在太孤独了。她实非男子,她必须与她的兄弟们保持着三分距离,哪怕彼此之间可以过命,但无人可与她交心;在世人眼中,她又的确是个男子,所以,她又绝不能和女子聚在一起吟诗作画撒娇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