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已经去了书房,叫来赵清赵涟两兄弟,吩咐他们原原本本地把齐召平日里欺负豆豆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讲给她听了,又勉励夸奖了他们几句,还给了一包赏银,嘱咐他们好好养伤,便放了人回去,将那本早已通读过的日知录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也顾不得天色已晚,将书揣在怀里,吩咐人掌灯备马,径自往齐进的郡王府去了。
齐进早已用过晚膳,这会儿正在湖心的凉屋里坐着纳凉,袁氏领了齐喻在一旁玩闹,小小的齐喻一口一个“爹爹”“娘亲”的唤着,倒很有些其乐融融的样子。有侍从前来禀报七爷来访,齐进闻言,心头紧了一紧,他当然知道七弟前来所为何事,当下一刻也不耽搁,匆匆地对袁氏交待一声,便赶紧地去到前院,将人迎进了书房。
早有下人在书房里掌了烛火,又摆了两盆冰上来,齐进挥手遣退了下人,单刀直入地道“七弟可得了母亲说的东西么”
齐越点一下头,自怀中取出那本日知录递过去,解释道“此乃御医沈之涯遗墨,我已将字迹与沈御医留下的其他手稿做过对比,确是沈御医亲笔无疑。”
齐进早已迫不及待地将书翻开。
齐越提醒他,“三哥从我折了页的地方往后瞧即可。”
“二十二年六月初四世子箭伤甚重,伤及脏腑幸有内廷外伤秘药凝露膏,乃去腐生肌之圣药,辅以黄岑、血参一应用药,悉数相宜,内服外敷,药用三贴,病逝当可缓矣。”
“二十二年六月初五天气暑热,伤口已见溃烂,世子高热,余甚是忧心”
“二十二年六月初六世子高热不退,咳疾愈重,竟至吐血脉象虚软,冷汗涔涔,病情未缓愈重余昼夜思虑,惶惑不已明日当亲自进帐侍奉照看”
“二十二年六月初七世子病情危重,恐有性命之虞,晋王四子东城谨守帐内,日夜侍疾东城疾言厉色,责吾辈医者庸碌无能,余羞惭不已,请求留守帐内照看,东城坚拒不准”
瞧至此处,齐进心头猛地紧了一紧,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据沈御医所记,父亲病危时竟是四叔一直在贴身侍疾么连御医都不能随意进帐的。”
“当年父亲是远赴辽东平叛,不比在咱们西北,人生地不熟,御医又是宫里派来的,四叔这般谨慎小心,许是有所顾忌,倒是叫人挑不出错处来。”齐越当然不是真的在替齐东城说话,只是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他的作为并无一丝不妥,难怪这么些年,并无一人怀疑过他。
齐进接着往下看,却是沈之涯医痴本性,救治的又是国之栋梁,性命攸关,他固执地想要弄清楚为何他的药方子会没有效果,竟然想尽办法弄到了齐东城严命让人毁掉的药渣,细细分辨,药渣内倒是没有毒药,只是他开的药方里用了十六味药,却只找到了十三味药的药渣,而且,药渣的分量也不对。很明显,药被人动了手脚。医药之事,性命相关,差了一分一钱,药性便大不相同,甚至,救命的药,也会变成毒药。难怪,难怪世子服药多日,不仅病情不见丝毫轻缓,却是愈发严重了沈之崖当下惊惧不已,他是医者,并不很清楚朝堂上的争权夺利风云诡谲,他只知道自己的病人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且不论这个病人乃是盖世的英雄,王朝西北的屏障,即便是一位普通子弟,医者仁心,也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当下一刻也不耽搁,急匆匆地便将事情告知了辽东大营的主帅,当然,也告知了齐东城。
可是已经太迟了。齐衡英雄一世,却最终也没有躲过小人的暗害,他没有等到沈御医亲手煎的药,在远离家乡的遥远的辽东,这位战无不胜威名远播的年轻将军,遗憾地离开了人世。他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心,他辜负了高堂老父的殷殷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