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琮被人领着穿过弯曲的回廊来到正中间的庭院,冬日的清晨总是起雾,屋檐底下白蒙蒙的,院子里被夜露浸湿的泥土微微结了白霜。
进屋后脱了披风递给一旁伺候的阿闲,屋子里焚着淡淡的熏香,赵子偁和一个身着布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赵子偁见赵伯琮到了,不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伯琮,快来见过卿广先生。”
这位客人虽然身着布衣长衫,但衣衫一尘不染,举止气度高雅不凡,赵伯琮心下有些了然,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教习先生了,他等过了年就已五岁,早在几个月前,他爹就谋划着给他请个先生了。
赵伯琮规规矩矩地弯腰,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卿广先生。”
卿广先生见他一个孩童举止有度,强行模仿大人,好笑之下又有些惊奇,“小公子倒是有礼,可曾,读过什么书”
赵子偁笑着指指赵伯琮,“他哪曾读过什么书啊,不过开嗓时教了诗经,大些时候跟着他兄长一起念了些论语罢了。”
“论语”卿广先生看着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小伯琮,心下起了逗弄之心,有心试探他,“小公子觉得论语里面哪句话最好呢”
赵伯琮望着卿广先生,歪着头想了想,“父亲曾说,人之知识,若登梯然,进一级,则所见愈广。1卿广先生又何必问我觉得哪句最好呢”
卿广先生更加惊讶,这当真是一个五岁孩童吗正待继续试探,不曾想,这小公子倒是率先开口了。
“我虽然无法选出最好的那句,但卿广先生定是觉得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2这句最好。”
卿广先生身上的粗布麻衣也遮盖不住他那一身气势,可想而知,必定是个远离朝堂隐于山野的大儒,在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时便施展抱负,在暗潮涌动,奸佞当道时就明哲保身;这个理念必定是他所遵循的。
这样的人进退自如,盛世时能出人头地,乱世时能安身立命,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卿广闻言大惊,收回试探的玩笑心思,深深地望着赵伯琮黑溜溜的眼睛,像是打量一个成年人,沉默良久,摆手对捋着胡须的赵子偁说道,“赵县丞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赵子偁哈哈大笑,“伯琮从小就比他哥哥聪慧些。”
自那日以后,赵伯琮便跟着卿广先生学习,学习的东西并不拘泥于四书五经,从史记、汉书诗赋到天文、数学、医药、音乐,都有所涉猎。
偶有一日,卿广先生正给伯琮讲史,从五岁的伯琮口中听到一句感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卿广先生猛然愣在当场,神情立刻变得无比郑重,深深望着伯琮摇头晃脑背诵诗赋的小背影,手上拿着史书低下头沉思。
自此,赵伯琮的教学课程多了权谋纵横术。
赵伯琮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句元朝张养浩的名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还以为卿广先生本来就是如此安排的。
很快这一年又要过去,年关将至,传承了悠久岁月,辞旧迎新的各种习俗也在秀州城热火朝天地展开着。
大街小巷每门每户都在门上换上崭新的桃符,清洁神龛、厨灶,祭祀牛鬼蛇神,爆竹驱傩,好不热闹,长街上的小孩子追逐打闹,交换自家做的消夜果。
趁着元旦未至,赵府也早早就开始准备祭祖之事。
赵子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