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瞥见柔和下来的侧脸,心里不禁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该感到可悲。
刚想开口,耳边却猝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细微的破空声。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还未回头,胸口便一阵撕裂的剧痛,随后便陷入强烈的麻痹之中,身体中流淌的血液迅速往脚下窜去,广陵王坚持回头看了眼。
发现庆国公站在不远处的城楼上,手里高拿着弓箭,朽迈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磨砺的沧桑的眼睛却情绪翻涌。
广陵王默默回头,见楚晏竟不知何时顿住了脚步。
“继续走吧。”广陵王淡淡道“让我在你背上待会儿。”
楚晏埋着头,阴影完全抹去了他脸上的情绪,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心里的想法。
良久后,他才缓缓抬起脚步,每一步都迈的很慢很沉,仿佛脚背压着千斤顶,蜿蜒的血迹跟随着他看不见的脚印,走向泛起鱼肚白的晨曦里。
身后跟着的重阳狠狠甩了自己两巴掌,暗骂刚刚不该晃神。
他通红着眼眶,盯着他们蹒跚前行的背影。
“五万的兵要救。”广陵王倒在楚晏的肩膀上,嘱咐道“城里的百姓也不能坐视不管。”
楚晏不言许久,最后还是在广陵王等待的沉默中,很是沙哑地应了声好。
广陵王这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缓缓道“父王不是不成全你和那小郎中。”
“我们楚家世代向来人丁稀少,到我这一辈,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老了后,孤苦无依,没有子嗣,我在地底下看着不放心。”
楚晏喉咙一哽,仿佛被万千悲伤的情绪堵住心肺,良久,才轻声说“他是可以与我终生白首的人。”
广陵王笑了笑,并不否认,“希望如此。”
他想起什么,又道“你大哥还在潢洲,虽说做了错事,但好歹也是你亲生生的一个大哥,无需接他回京,但还是得关照着些,毕竟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楚晏默然地点了点头。
“好了。”广陵王吐出一口长气,怀念又不舍的看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红日,“为父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羡行。”
“放不下的也只能放下了,这身重担以后便交由你肩上,我也该好好休息了。”
“最后别叫我父王了,跟你小时候一样,唤我声父亲吧。”
楚晏眼角微红,这一刻的他终于毫不保留的对广陵王卸下所有心防,以一个仰望着父亲的儿子的身份,嗓音苦涩地喊了声。
“父亲。”
“哎”
广陵王像小时候一般,慈祥又开怀地应了声,随后在第一束晨光的照耀下,永远的合上了眼睛。
重阳看着一动不动站在前方的楚晏,招呼着那群鬼骑兵停下脚步,双手摘下了扣着的头盔,沉默不语地在原地站着。
良久,楚晏的肩膀才动了动,看向迎面照来的曙光,轻缓而沉稳有力的说“向京上报,定远将军于隋庆四十一年间殉国。”
“最迟十日,我将带着捷报与定远将军的遗体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