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蝶羽般的长睫安静地伏在眼睑下,从帘缝里透进来的一束明芒,温柔地映照在他脸上,那如美玉的轮廓线条更是显得清晰明朗。
这是朝落从未见过的神色。
她现在还懂不了这种眼神。
只知道这样的公子如同一块冻了几个冬天的寒冰铁石,猝然被直射而来的艳阳晒化成了涟漪清泉。
春情见到马车消失后,转身回了城主府。
旁边百姓偷偷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但又不敢大声议论言说。
春情置若罔闻,沉默地关上城主府的朱红大门,插上闩门。
当走到柳如盈生前的院子时,她眼里一怔,不禁震愕地张开嘴。
新埋好的坟冢旁,不知何时,被人种了一棵刚过膝盖的小树苗,打眼看去,像是在被那棵高耸挺拔的玉兰树庇护着生长。
春情忽然想起今日天还没亮,她早早起身,准备摸着去给傅大夫送了些吃食,本来想放在门口就走,结果看到医馆后院里亮着光,她偷偷从门缝里窥了眼,发现傅大夫端了盆凉水,正蹲在地上,仔细清洗着手上的的泥土。
明白什么的春情屋里地坐在地上,掩面细声地抽泣起来,良久,她才对着面前的坟堆哽咽道“小姐你怎舍得就这么死了。”
“这么好的傅大夫,现在只能是别人的了。”
恰好袭来一缕凉丝丝的微风,无声无息地卷走了春情凄楚悲痛的啜泣声。
马车才驰到军营,就见身着铁甲戎装的广陵王,怒火朝天地从账内奔过来,一看到正被重阳搀扶着下马的楚晏,他火气窜地一下冲上胸臆,手里握着的长鞭毫不留情地甩了过去。
这条鞭子跟了他近三十年,抽了数以万计的兵,也抽了不计其数的匈奴,染着匈奴马匪的浊血,浸着兵将士卒的热汗,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这条鞭子最后会落在自己一直引起为傲的儿子身上。
楚晏没躲,也躲不了,他双臂绑得动弹不得,有些滑稽地挂在脖子上,别说躲,连行动都不太方便,只能冷着脸硬受下一鞭。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鞭子的威力,脚步有些踉跄,不禁退后半步。
那鞭子外面裹了层柔软又坚韧的皮革,鞭尾至鞭尖则是铁质的,抽一鞭要痛好几天,虽说已是盛怒的边缘,但见着楚晏受伤的双手,广陵王还是有意避开,一鞭抽在了楚晏的胸口上。
眼见他又要一鞭落下来,旁边的重阳跪下求情道“将军,世子重伤未愈,恳请将军让卑职来替世子受罚。”
广陵王阴晴不定地站在跟前,众人不明他的意思,那跟随他多年的应逐却是懂了。
自个将军现在就是缺个台阶下,偏偏世子跟个木楞子似的一言不发,他刚想跟世子使两记眼色,放下的帷幔却被一只修长细瘦的手掀开了。
傅时雨穿着一袭青色长衫,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楚晏脸色倏地阴沉,刚想让他进去。
这人却视若无睹地迈到广陵王跟前,面容冷淡地跪下来,“参见将军。”
“这事错在草民,请将军责罚。”
广陵王脸上阴晴不定,但语气又隐隐危险,“你那小身子骨哪经得起本将军手里这鞭子,况且你于我,还有这些将士都有救命之恩。”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抽你。”
傅时雨神色平静,缓缓道“王爷说笑了。”
“不必扯上情理,该罚便罚,草民只是承担该承担的。”
广陵王觑着他宠辱不惊地神色,心里微微讶然。
没想到这小郎中瞧着文文弱弱,不堪一击,骨子里倒还有几分值得让人侧目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