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一手执剑,捂着那侧中了七转蝎尾针的手臂,在街道上一步步踉跄着, 直往西边城门走去。
行人们见这锦衣浪客仗着剑, 血色双眸中杀意渐染, 唬得满街上人跌跌瑀瑀,都往他两边闪过。
在夜幕前, 他终于缓缓走出了平安都城的深雪。
他凝眸回望了一眼城墙上的清秀篆字,眼神中弥留着些许不舍,他心道这神州都邑,短时间内, 未必见得到了,若这次运气不好, 兴许此生再也回不来了。
这时,眼看城门闭了, 一个卖菜的车夫赶着牛车,从城中出来了。那菜农戴着残漏的竹编斗笠, 身着破寒袄子, 满手冻的都是些紫疮疤癞。
菜农来不及躲闪,就被沈寒拦住了,沈寒指着他车上的筐子问道“这位大叔, 您卖的可是平陵山产的冬葵”
菜农不敢唐突,只讪笑道“公子爷,这冬葵是俺们平民家和马匹才吃的便宜菜蔬,您这平日里玉粒金莼的,如何也认得”
沈寒面色苍白,想是正受煎熬,却也不忘做了一揖“我不过是猜测,想必您是平陵山人士了。”
菜农笑道“不错,俺就是少陵山的,少陵山的名号,也是近来才改作平陵山的。”
沈寒满面霜雪,轻声私语着“少陵野老”
菜农不明所以,捏着斗笠瞧他“少陵野老这名号不错,他是谁”
沈寒轻笑着“不过是我故人的故人。”
一番寒暄后,这菜农才知道,眼前仗剑的年轻浪客,也是要顺路去平陵山的。
这浪客只说要去平陵山“了结一件不可不了结之事”,却又问不出他到底要去做什么,引得菜农心里挠抓。
他初见这小伙子神气凌厉,确实害怕,可这谈话间却琢磨着,他说话温文尔雅,不像那无心向善之辈,也绝非有意作恶之人,便放下了戒心来了。
菜农笑称自己是市井逐臭之夫,从来没跟这文武双全的侠客搭过话,心里快慰不已。
他好说歹说,让沈寒定要搭着他的牛车,一同前往平陵山,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人,沈寒便上了车,一再谢过。
牛车在乡间小道上歪斜地行着,菜农一路上说说笑笑,讲起自己死去老婆的二大爷的表侄子的人生趣事来。
开头沈寒还笑笑应一声,后来他的应答声便被风雪隐去了。
菜农一路说着,直到月亮上来了,牛车才行到了平陵山里。
就在他笑谈到自己年幼时,如何捅过他远房大伯后村的姘头房檐下的马蜂窝时,菜农回转过头去,却见车里只有几个空菜筐了,那搭车的年轻浪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菜农只闷心嘟囔着,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那青年浪客,能去何处呢
却说自打皎皎回到何府,她与沈寒当街决裂的事迹,早已被府宅里的人当作新鲜八卦说烂了。
那帮碎嘴的婆子小厮们,也总撺唆着要派出个代表来,在何大人跟前儿支应几句,望能寻个真相。
整日闲来无事,又无处安放一腔热血的妈妈婆婆们,总是能推断出许多合逻辑的想法来,譬如说,当面首的男人,的确只如货物一般。
就像从前江南养瘦马的行当,养出来的女子卖给富贵人家做妾室,最终不合心意了,便会给转卖掉或者赶出去。
这小沈相公平时恃宠而骄,到最后竟娇惯成了杀人如麻的嗜血狂魔,这般作态想是人人都怕,没有哪个权贵人家想招惹是非。
因此这小沈,也卖不成个好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