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皇陛下看来,云氏女所持的婚书上最为扎眼的绝不是满纸的痴情蜜意、一往情深,小儿女间为情所困为爱所扰实乃寻常,而是落款上赫然在目的“梅东冥”三字。
不论朕待他如何视如己出,不论他骨子里分明是赤焰林氏的血脉,都改变不了他只当自己是南楚人,是蔺晨的徒儿,是神殿少师的事实吗
不当自己是梁人,还妄图要挟朕放过云氏女梅东冥,你的盘算未免精过了头
梁皇陛下的愠怒有眼睛的都看得一清二楚,御阶下的朝臣哪个不是狐狸修成精,谁也不敢顶着陛下的怒火为云氏女开脱。
“据禁军大统领萧景睿禀奏,梅东冥曾当着他的面自陈其身份乃是南楚少师。云徽殷,这一点你可知情”
不等云徽殷从呆愣中醒过神来嚼透“南楚少师”四个字的意思,朝臣中已是惊骇连连议论四起。
谁能想得到赤焰侯千方百计诈死逃去南楚,竟还有这般深意。
除了吃惊,还是吃惊。她的未婚夫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
自幼丧父失母,被琅琊阁、江左盟一同抚养长大,身上却鲜有江湖人的草莽气息,举止冷漠而不失礼,矜贵谦和自有傲气。入京之后恪守本分远离朝堂,从不插手朝中是非,虽封侯却安分守己。如今想来他的种种刻意疏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南楚少师隐瞒身份混迹大梁已然不妥,再出将入相堪称荒唐至极。虽说这等荒唐大半是梁朝君臣自作孽,然而陛下盛怒之下,谁敢出这个头犯龙颜。老资格的朝臣们自持身份,做不出死不要脸落井下石的勾当,干脆一个个装聋作哑。
武英殿上鸦雀无声,朝臣安静如鸡人人自危,御座上梁皇陛下怒火更炽,鹰目如电死死锁住殿下云氏小医女,沉声又问。
“梅东冥乃南楚少师之事,今日之前,你可知晓”
被未婚夫婿的身份来历嚇得心乱如麻,柔肠百转不知该怒该喜的小云大夫心里头乱作一团,手中不世出的名剑烫手起来。她徐徐屈膝拜倒,苦笑道。
“民女不知。”
她此言一出,梁皇陛下面色稍霁,言语间略和缓些,御阶之下与云徽殷有过交情的两三朝臣跟着轻吁口气。不知情就好,陛下正在气头上,托词不知者无罪他们尚能为这小姑娘说几句话。
未等几人摸透陛下心思替云徽殷开脱,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当那出头的榫子。
“陛下,云徽殷年轻识浅多有遭人蒙蔽之嫌,臣以为即使计较其通敌之罪,也当略施薄惩,以儆效尤。”
是柳暨老狐狸,明着求情,话里话外却往通敌上引,唯恐陛下没想到这茬硬生生落井下石。
中宫膝下的刁蛮公主与赤焰侯不对付朝臣们多多少少听说过些,小辈间私下的龌龊拿到武英殿上来做文章,柳暨明晃晃以大欺小,就十分令人不齿了。
起码一向看不惯文官间言如剑笔如刀做派的蒙大将军当下出班反驳,他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得云徽殷照顾,早把这丫头当女儿瞧,容不得被人当殿欺负。
“人不是她放的,许下婚约时她不知情。陛下,正所谓不知者无罪,请陛下明鉴。”
从梁皇陛下本心来看,云氏的小女子有过却无错,这丫头的硬骨头和对林洵的回护中表现出来的胆色,甚至远超普通男子。
然而法不成法,国则不国。梅东冥隐匿身份在先,诈死叛逃在后,于国于法都不可能轻饶。云徽殷自陈二人有婚约在先,顾忌梅东冥在南楚的身份地位,常人多半顺着台阶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加追究。
可惜,武英殿御座之上的是他,纵使光阴如梭,依然初心不改、铁骨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