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春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和独属于袁山河本人的气息,算不上好闻,但并不令她嫌弃。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不是抱她上下轮椅,而是真正的拥抱。
她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从那样单薄瘦削的身体里传来,充满野草一般旺盛的生命力。
叶知春很想哭,又很想笑。
她慢慢环住男人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听着那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对自己说不管他对你是哪种感情,你爱上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被他拒绝的那些日子里,她总在深夜告诉自己,他们根本不配,仿佛这样就能瓦解那些不必要的伤春悲秋。
这样一个落魄的男人,她爱他什么
爱他浑身病痛,爱他一无所有,还是爱他饱经沧桑、连再去爱人的勇气都匮乏
可再多的质问也禁不起一个简单的拥抱,当他抱紧她的这一刻,叶知春就明白了,爱一个人从来不是因为他的强大,而是因为他的脆弱。
她也曾因袁山河的无所畏惧而动容,他拿着把吉他走天下,从容优雅,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压垮他。
她羡慕他的好人缘,八面玲珑的交际手段,和张嘴就来的舌灿莲花。
可这些都不是她爱上他的理由。
真正爱上他,是在看清他眼角眉心难以抚平的纹路以后,他被病痛折磨得日益消瘦,孤家寡人一个,只守着老街里那个仓库似的一无所有却又应有尽有的家。
她看到了他的从容与强大,也目睹了他的脆弱与渺小,却依然想要给他一个坚定的拥抱。
那个拥抱最后是由袁山河主动发起的。
他抱着年轻的叶知春,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比如十几岁时追过的女生,二十来岁草率又轻狂的婚姻,三十来岁回看一生碌碌无为的困顿,和四十岁时终于想要重新开始,却得来一纸命运的判决书。
他从未后悔这一生爱过的人、做过的事,只是如果重来一次,他有把握能做得更好,不要那样得过且过。
很多情绪交织而过,最后化作阳光下的尘埃,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那些都太遥远了,他累了,想起了一些更近的事。
他想起了在医院晃悠的那段日子里,从很多人口中听到的叶知春,像是一千零一夜一样精彩。他曾好奇于这是怎样一个张牙舞爪、面目可憎的公主,却不曾想第一次在病房外看见她时,她像一只挣扎的蝴蝶,脆弱不已。
他想起在天台上弹琴的那个傍晚,落日昏黄,晚霞壮丽,有人从轮椅上跌落,吓他一跳,后来还对他又喊又叫。他唱歌给她听,原是为了赔罪,她却泪流满面,听进了心里。
他想起自己每天拿着吉他,去护士站唱歌,就为了吸引这只蝴蝶,终于在某个午后看见她坐在轮椅上,远远地从走廊尽头望过来。她大概不知道她眼里的渴望直白到一读就懂,像小孩看见糖。
为什么接近她,全凭本能。
走到如今,袁山河早已学会跟命运和解,别问为什么,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时日无多。
所以他带着叶知春四处闲逛,看春,看花,看电影。
孤独的人凑在一起,灵魂有了共鸣。他不想看她哭,更想逗她笑。他想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不去计较是爱情还是友情。
她的热情令他苦恼,却也点燃他对每个明天的渴望。
袁山河松开怀里的人,伸手将她散落面颊的一缕发勾至耳后,叫了一声叶知春。
“嗯”女孩的声音雾一样迷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