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苟杞尤记得见她的最后一面,就在她离世的前几天。她扎着毛茸茸的发辫儿,规规矩矩站在她妈妈身后,微笑着跟她妈妈的同事打招呼,仍是文文气气岁月静好的样子,是所有家长都憧憬的女儿模样。
不过有一说一,陈雯锦的骤然离世,在当时并没有给苟杞带来多么巨大的震动,因为她此时正自顾不暇,管不了陈雯锦经历了什么。这个时候,苟杞的奶奶已经去世大半年了,这意味着苟杞也已经独自生活大半年了,她并没有因为日子渐长慢慢走出来,反而感觉日子一天比一天无望。
苟杞蹲下来把鲜花和果篮放下,然后又从背包里掏出自己带来的十三根线香,她掏出打火机点燃线香,蹲下来低声道,“我奶奶说线香是鬼神的食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迷信经。”她这样说着,抬眼四顾,附近的土地全部硬化了,没地儿插香,“我给你拿着吧。”她露出尴尬的神色。
苟杞蹲在陈雯锦墓碑前絮絮跟她说话。陈雯锦乐不乐意听,也只能听了,毕竟她没法坐起来让人闭嘴。就如两年前苟杞盯着卷子上的错题,也没法转头让陈雯锦闭嘴。
陈雯锦没什么朋友,她憋了满腔子的话,不管苟杞愿不愿意听,只能倒给她听。
苟杞跟陈雯锦事无巨细地说了自己家里的事儿,以及自己从小到大遭遇的白眼、耻笑和排挤。最后她总结说,她就是个捂不热的性格,也就向薇因为从小一起长大能让她不设防,其他任何人都不行,所以和陈雯锦做不成很好的朋友,并非陈雯锦的问题。
“我是因为一直过得很赶很糟糕,所以没有时间和心情原谅你。但现在我原谅你了。你本来就是温吞怯懦的性格,我跟你认识的第一天就知道,你要不是这样的性格,你也不可能一直被人欺负。我不应该强求你苛责你。而且其实问题不只在你,也在我自己。我那天遇到点事儿情绪不对,事情本来不用闹得那么凶。把错误都推到你身上我能好过些。”
“陈雯锦,对不起,以前总是对你没有耐心,以前没有回过你信息,以及没有给你开门。我把你留给我的钱用了,谢谢你。”
苟杞一直等到线香燃尽,然后起身收拾了东西离开。
3
苟杞出了陵园正低头叫车,路对面的越野车调头开过来,停在苟杞身边,车窗徐徐降下,露出正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的元榛。元榛打开车载小冰箱,热情问她,“你要什么味儿的”
苟杞什么味儿的都不想要,她就想问问说好的不让他来,他为什么还是来了,他这会儿按说应该正在朝歌跟黄雨时开会讨论最近收到的几个剧本。
“上回约会碰到烂事毁了兴致,你把它忘掉,我们重约。”元榛说。
苟杞抿着嘴坐上来,片刻,还是没忍住,埋怨元榛,“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儿,就像今天,我拜祭完就回去了,就算心情稍微差些,也会自己调节。”
元榛转着方向盘,不当回事儿地说“你自己调节太慢了,估计得带着郁气过夜,我带着你能快些。而且我说了以后我罩着你的,它不能是一句空话。”
苟杞怨愤的小火苗倏地灭了,一颗炸着毛刺的心瞬时被熨帖得平平整整的,她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了。这样反思着,伸手在元榛的胳膊肘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在说,“我不懂事儿,别跟我计较。”元榛笑得眼睛都要没了。
越野车在大都最南郊荒凉的大道上疾驰,苟杞瞧着车窗外疾速倒退的林影,默默出神。
陈雯锦以前什么都跟她说,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