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善良老实人的假面去接受对方同情与施舍,总归令人心中不太自在。
转过长廊,回到宿院,林丹青正坐在窗前摇扇子。
见她回来,林丹青从竹榻起身,道“医正让去给明仙观送点方子。下午院里无事,你同我一起去吧。”又凑近陆曈耳边低声“正好去桥门买点甜瓜吃。”
陆曈应了,到桌前放下医箱,又打开木柜门,把两罐新的神仙玉肌膏放进去。
瓷罐小小一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陆曈低头看着,心中叹息一声。
从前裴云暎对她一口一个“债主”,如今她倒是有些明白裴云暎的感受了。
欠人人情,果然比被欠人情难受。
被陆曈念及的裴云暎,眼下并不知她此刻心绪。
小室里,屏风遮掩半壁人影,有人正微微俯身,提笔在桌上绢纸上写字。
字迹泼泼洒洒,似是随心所欲,正是一首鹑之奔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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鹑之奔奔,鹊之疆疆。人之无良,我以为兄
鹊之疆疆,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裴云暎进去时,宁王元朗正写完最后一笔,见他走近,搁下笔,抬头笑着望向他。
裴云暎颔首“殿下。”
先皇一共有五位皇子。
先太子元禧,当今梁明帝排行第二,宁王元朗是最小的一个。
元朗并非先皇后所生,生母只是浣花庭一位寻常宫女,元朗生母在元朗很小时候就病故,先皇怜他幼年失母,将他一并养在先皇后膝下。
可惜好景不长,先皇后八年后也故去,好在太子元禧温雅融畅,朝中上下颇得人心,也愿护着他这位幼弟,元朗在朝中也不至为人欺凌。
再后来,先太子丧生那场秋洪之中,元朗为兄长于国寺中供奉长明灯三年不曾回京,三年里,先皇不堪打击郁郁而终,另外两位皇子也犯事下狱,梁明帝登基,三年后元朗回京,从前五位皇子,除当今天子,竟只余他一人。
他成了天子唯一手足。
他年幼,又无母族庇佑,从前温吞平凡,仇家都没结下两个。本就无人在意,棋盘重洗后,更如一粒可有可无尘埃被人抛之脑后,言谈都懒得提及几分。
元朗也很甘心做个闲散王爷,从不参与朝中之事。
渐渐的,整个盛京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位,平易近人、亲自去官巷菜市挑选小白菜的老好人王爷。
他也乐得自在。
旁人都说宁王枉为皇室中人,胸无大志,庸碌寻常,平白浪费了一个“元”姓。
但只有知道的人才明白,愿意蛰伏之人,所图从来不浅。
裴云暎上前,将手中信函呈上“殿下,之前抓到的人,供词已有眉目。”
宁王点头,伸手接过信函,却没即刻打开,只搁在桌头,自己在桌前坐下,叹了口气。
“殿下为何事忧心”
宁王摇头“今日地方来报,苏南蝗灾肆虐。百姓苦不堪言。”
“太子与三皇子间,储君虽定,皇兄却悬而不决,朝中日日争斗,蝗灾无人问津。遭殃的是百姓。”
“患生于忿怼,祸起于纤微。恐怕这样下去,天下将要大乱。”
沉默一下,裴云暎回道“善御者不忘骑马,善射者不忘其弓。善上者不忘其下。”
宁王笑起来“你这是在骂皇兄呢,还是在夸本王”
“都是。”
“你这话,说出去可是会诛九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