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淮北税赋中,商税已占了大头,又有鹭留圩农垦这等类似国营农场的大型屯垦集团统一调度、推广新粮,战时亦可毫不犹豫的支援淮北军事体系运转,再加上新种带来的生产力大跃升,自耕农身上的税赋压力比起以往不知小了多少倍。
再者,如今蔡州算上驻军、军属、场坊工人等等,已成为一个人口百万的大邑。
如此人口规模,毗邻蔡州的各个村庄,仅靠种菜、往城内贩运蔬菜瓜果,也能过上相当不错的日子。
所以,在桃奚庄老汉眼中,过去的刘齐朝廷就是由一群只知盘剥百姓的恶人组成,说起他们嘴巴自然不留情。
这边正骂的起劲,忽听身后一声悲愤娇斥,“大胆”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回头,见是昨日刚同小陈一起搬来庄子里的陈娘子,不由面面相觑,看向了陈初
世人都有各自立场,嘉柔即便不站在国事角度,只那句祸害不长命、满门男丁死了个干净也让她难以接受。
陈初起身走了过去,想先将嘉柔带到别处安抚两句。
嘉柔却倔强的站在原地,红着一双丹凤眼,盯着陶二几名老汉,道“你们怎可这般背后议论先帝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晓得么”
这话倒没吓到几人,桃奚庄有数名子弟从军、便是庄子的里正,也是一名淮北退伍军人,这帮人聚在一起,骂刘齐朝廷、骂金狗时骂的更狠。
但看在说话好听的小陈面子上,老汉们不打算与妇人争执,纷纷闭口不言。
可嘉柔却像是要说服对方一般,认真解释道“你们可知,先帝在世时,每年春冬不过常服两套,每日餐食不过四菜两汤,宫中用度一减再减,吃穿用度尚不如东京富户。先帝勤政,宵衣旰食,未到子时不寝,不及卯时既起。你们这般诋毁于先帝,良心可安”
陶二的儿子就在淮北军中,身为军属,底气也就足些,听到陈娘子说了这么一大串,也激起了他的脾气。
只见陶二一拱手道“陈娘子,你所说,我们自然不曾知晓。但我们却眼睁睁见过同族亲属活生生饿死、见过同村被税官逼死、见过淮北水患时外府百姓仓惶逃难,也听闻过寿州被乱军屠的赤地千里,江河阻塞那时,先帝在哪儿我蔡州若非楚王坐镇,只怕老朽也早已成了冢中枯骨。
陈娘子,你说的,或许是真,但和我们这些人又有甚关系若大齐处处安乐,百姓无冻馁之忧,便是先帝每日山珍海味、终日嬉戏,也堪称明君啊反之,大齐若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便是先帝每年少穿一套衣、每餐少吃几块肉,又有何用”
早年在庄里做过私塾先生的陶二伯驳的嘉柔哑口无言,其实陶二的中心思想便是身为帝王,俭朴、勤政这些私德最多算锦上添花,身在其位,只需让国家富强、百姓安乐便是明君。
你私德再好,将国家治理的一团糟,往轻了说是自我感动,往重了说是无能
陶二已经说的很含蓄了。
嘉柔想反驳,一时无从开口,却有另一位桃奚村民举一反三道“二哥说的在理就像咱们楚王,虽淮南小报说他好色无度,但那又怎样只要能带着大伙过上好日子,他便是再纳上十位姨娘,也属应当”
诶诶诶这位大叔,你们说归说,往初哥儿身上扯啥
还十位姨娘,姨娘们受得了,初哥儿的腰也受不了啊
申时一刻。
冬季日短,太阳已偏西。
桃奚庄宅子,陈初同嘉柔坐在一进影壁前的花池上,嘉柔显然不太习惯如此随性的坐在外头。
那双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一场,精神有点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