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已过了饭点,但明日就是除夕了,家家户户的烟囱内仍冒着炊烟。
蒸炊饼的、打年糕的、炸丸子的、煮肉的,各式香味混合。
嘉柔久长于深宫之中,哪见过这等烟火气,每路过一家,都想勾头看一看人家在准备甚吃食。
她这模样,也吸引了一些坐在房前屋后做针线顺便拉家常的老妪们的注意。
旁的不说,单说嘉柔那容貌衣装、一举一动,都和这座普通小庄子格格不入,不怪老妇们低声议论她的来历。
嘉柔自是感受到了被瞩目,微感不适,快步走过老妇聚集去才松了口气。
可见识了别家热闹,嘉柔下意识问道“蔻芸,咱们宅子里过年,不需准备吃食么”
“呃”
一行人昨日才到蔡州,忙忙碌碌一天安置,今早,嘉柔又准了管事的篆云回家探亲,炸糕蒸饼这等琐事反倒没人管了。
蔻芸稍一思索,提议道“殿下,待会奴婢去王府拿些现成的吧,咱们自己准备,有些来不及了。”
蔻芸和篆云一样,出自洒金巷王府,即使现在跟了嘉柔,依旧下意识将自己看作王府的人,所以这边来不及准备,去王府拿一些在她想来理所当然。
可嘉柔听了,却不高兴道“不用了。”
人家好歹是一国长公主,过年还吃不起东西了么人家又不是要饭的,怎好意思去王府讨要。
少倾,嘉柔走到了村头打谷场,一眼便看到混在孩子群中的女儿了。
刚刚一个时辰没见,小丫头蜀锦外衫上多了几道泥巴手印,也不管地上脏,就那么和一群小泥猴坐在地上,用泥巴捏了小鸡小鸭小老虎。
小手上一旦被泥巴糊满影响灵活,反手就在身上随意一抹
就连嘴巴两侧也蹭上了泥印,猛一看,像是两道小胡子似得。
这还是自己那个奶香奶香、白白嫩嫩的女儿么
让爹带娃,就给我带成个这
嘉柔生气的在谷场上寻找着陈初的身影,倒也不难找,几息后便看到了背对着自己正和一群老汉聊的起劲的那道背影。
气呼呼上前,蔻芸翘楚嘉柔带了气,忙低声提醒道“殿下,这是在外头”
嘉柔不由放慢了脚步
恰好,几名老汉聊到近年来的生活变化,陶二伯慨叹道“以前那过的叫甚日子犹记得阜昌三年冬,咱蔡州刚经历了两年兵灾,年底朝廷忽又加了一门贡税,说是进贡给金国皇帝的税赋。那年大寒,咱们自己都没有吃食裹肚,哪还有余粮交税啊”
“可不是么”马上有人接茬道“那年大年三十,咱庄上老秃叔一家,不就是被征粮官逼的全家上吊了么”
虽时隔多年,但说起此事,一群人依旧咬牙切齿。
另有一人带着恨意道“若不是楚王主政淮北,咱们早晚也被朝廷折腾死呵呵,还好,祸害不长命,一家男丁死了个干净”
这话虽未指名道姓,但一家男丁死了个干净说的是谁家,桃奚庄老汉都明白。
在淮北,阿瑜掌控的舆论系统,一直在有意无意削弱刘齐威严,树立楚王名望。
是以,在当地指桑骂槐两句刘齐朝廷既不算大事,也是政治正确。
站在他们的视角,自然无法共情税赋乃国家根本这句话,他们也不了解如今的淮北税赋系统和当初有什么不同
刘齐时期,既无商税可收,又不敢对盘踞各地的豪绅征税,国家养兵、养官、朝廷运转的压力都落在了升斗小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