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疆瞧着少年的面容,却已根本想不起罗堰的模样。
他也只能说“你阿翁却的确悍勇,我不曾看错。”
他喜爱悍勇忠直之人,但若忠直的对象不是他,总难免痛惜。
如今罗堰不曾重伤断臂,或许他记忆中那少年红如兔子的眼睛,也终于不必再痛恨地入他的梦来了。
程勉却非常“多心”地听出了赵疆的“言外之意”。
“怎么,罗将军身边有高人指点,你身边却只有我这么个碎嘴大夫,二爷求贤若渴,心痒难耐了”
程勉的话说的酸不唧唧“可见那两匹马是送进您心里头去了。”
一旁的赵琰跟着凑热闹“马,马”
赵疆倚着榻上的软靠,低声道“镇北”
他当然在意这个爵位。哪怕整个大盛或许都不会存在很久,但他却无法视父兄的信念如无物。
上辈子他上京来要说法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镇北王的爵位除了由他来继承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
当他意识到皇帝真正想要的,是北境再无“镇北王”的时候,他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数骑出京,返回北境举旗起事。
他做了大盛的叛臣贼子,也曾惶惶,怕地下的父兄唾骂。
但他不能让“镇北”之名无人继承,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北地如鱼肉般任人宰割,自己却在京城里真的做个闲散王爷。
他虽已拟定了以水利农商发展北地,在京中徐徐图谋的计划,但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上辈子那个夤夜出京的节点已经如奔马驰过道旁的树木一样倏忽而过,再不可追。
而他曾经熟识的名字,他了解的轨迹,正在一点一点地发生陌生的变化。
如今,上辈子记忆中高中会元,随后在殿试中被点为状元的谈云竟然也与榜首失之交臂。
难不成果然是他把人家撵去慈幼院烙烧饼,才耽误了这才子的成绩
赵疆一边暗觉好笑,一边也隐约感到焦虑。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上一条新的,看起来平静的,暗生荆棘的路。这条路通往何方,尚不可测定。
而他本习惯于掌控一切。
这种焦虑他不能对程勉邓瑜等人言说。或者说,这世间无人能承担他的倾诉。
要是赵堤活着就好了。赵英也行。
也许他们还活着的话,这些焦躁隐忧根本都不会出现。
他只需要做个能征善战的骁骑将军便好。
这太软弱了,赵疆想。当这个念头隐约掠过他的脑海,他便觉得十分不妥当。再世为人的帝王,哪个会如此伤春悲秋
程勉将扎在赵疆手腕子上的银针慢慢捻出来,道“炭球都知道吃饱了闭嘴,犯困了睡。”
“你如何能这么折腾自己”
赵琰一头撞进父亲的怀里,大叫道“炭球,炭球”
他最近的爱好就是拿脑袋顶赵疆的胸口,仿佛跟父亲硬实的胸膛较上了劲。
赵疆都被他顶得“嘶”了一声,不安分的胃脘登时抽跳起来。
程勉伸手抓赵琰的后脖领子,居然一时半刻没将他从赵疆身上撕下来。
赵疆摆摆手,“随他玩去吧。”
他惯会忍痛,此时面上也是神色如常。
倒是程勉,将拔出来的银针又给他捻回去了。
“多思伤脾,你别不当一回事。”
赵疆支着手由他拨捻调弄,只道“只这一时而已。”他又问道“七日忘的解法,你可研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