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深而静, 狐貉制成的宽大垫缛上, 江微之紧闭双目,虽在昏迷之中,可眉聚如峰, 十分痛苦。
霍枕宁靠着一旁的矮几, 双目垂顾, 泪痕干了又湿,像是流不尽似的。
她居深宫不谙世事,未曾经历过风霜雨雪, 不知人世间的疾苦,不懂百姓的柴米油盐, 但却知失去至亲的痛楚。
可是他与她又不同, 她的痛隐没在心底,偶一晃神才会触碰。
而他
木樨静悄悄地掀帐而来,打水为江微之擦拭额上的汗,细声安慰公主。
“营医来瞧过, 不过是心脉瘀阻运行不畅,发了怔忡之症,殿下不必担心。”她擦拭过后, 又用小勺蘸水,滴了些水在江微之的唇上,“昨夜公主是在莽撞, 若是出了什么事,奴婢真是活不下去了。”
霍枕宁醒过神来,有些歉疚,抹了抹眼泪。
“谁叫姑姑腿短,撵都撵不上我。”她回想起昨夜的那场阴兵借道,仍旧心悸难安,“怎会有这等奇事,回去我一定要说给爹爹听听。”
木樨叹了口气,轻言“那些都是陛下的兵,您说给陛下听,他怎能安心公主住在深宫里,哪里能知道这些民间的神怪异事呢好在您有真龙护体,到哪里都不用怕的。”
霍枕宁晃了晃脑袋,有些失落。
“大约都是海市蜃楼罢了,”她指了指沉睡的江微之,小声道,“他见了那些阴兵,便要扑过去,骇人极了。”
木樨心里隐隐地想到了什么,思量一时却不敢说,只安慰道“公主万金之身,邪祟不敢靠近。奴婢听人说常有人在战场上遇着了阴兵,鬼打墙似的出不来。”
霍枕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见木樨出了帐,才又看着榻上那人,呆坐半晌。
有人在外头嚷嚷,只听见木樨声音冷冷“昨夜你掳走殿下,今日又想做什么”
那清脆爽朗的女声道“我来看看公主好没好,好姑姑,你就让我进去,您瞧我都受伤了。”
木樨刚说了拒绝,霍枕宁便掀了帐子,见是昨夜那女将军海镜。
海镜乃是河阳巾帼军的统帅,年方二十一,正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霍枕宁扬手叫她来“你怎么受伤啦”
海镜蹿到公主的面前,扭着脸给她瞧自己耳后的一道血痕。
“公主帐下的姜步帅,一言不合就打我,您瞧,我一个女孩子家家,差点毁容了。”
霍枕宁歪着头,有心捉弄她。
“你不是女将军嘛,怕他做甚,和他打呀我五百两买你胜”
海镜嗷呜一声跳起来,也忘了自己原本是来看公主的,仰天长啸。
“姜鲤鱼你给我等着,老子这就去收拾你。”
霍枕宁望着她蹿出去的背影,问木樨“她是谁家的呀为什么来这里”
木樨哦了一声,“是河阳伯的独生女儿,河阳伯没有儿子,带她自小就在军中养着,大了就做了河阳军的主帅。”
霍枕宁沉默了一时,有些意动。
要是她也能像海镜这样英武就好了。
可这个念头才刚出,那海镜海将军便踉跄着跑过来,一手的血。
“公主,这姜鲤鱼也太气人了,又给了我一刀”
还是不要像海镜这样英武了不过就是个战五渣
见木樨扶额,将海镜的手拉去包扎,霍枕宁默默地掀了帐子,矮了身子进去,正对上一双不起波澜的双目。
霍枕宁心里颤了一下。
他醒了。
他斜靠着,有些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