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三天暴雨。
天空灰暗的如同一张铁幕,笼罩雍京。
微音殿的灯火燃了三天三夜。
内阁几位大学士,在京的三位国公,外加一位宁淮侯,兵部一位尚书,左右两位侍郎,甚至兵部几位品级不高却熟知北境地形地貌的郎官也进入微音殿,诸公侍奉御前。
翰林院新晋的两位庶吉士伺候笔墨。
北境的军情异常严峻,然而,大郑的疆土毕竟有大鲜卑山作为天然屏障,并且北境距离雍京万里之遥,即使新任高昌王殷忘川的军队势不可挡,目前看来,即使不是疥癣之患,尚且不足为惧,真正的心腹大患则是,
蒙古诸王驻扎在呼伦湖西岸,匈奴的左贤王庭也在那一带。他们虽然没有挑起战端,加入高昌军队,却依旧虎视眈眈。
藩镇固守城池,拒不出兵。
蓟辽总督白策镇守山海关,对于北境远水不解近渴。
唯一可以抵抗高昌王的人,则是镇北境的徐绍。然而,已经过去三天了,却没有一丝一缕的消息传回雍京城。
御膳房用人参肥鸡吊汤,又加了一些滋补的中药,连同鱼肚、排骨、冬笋、核桃和红枣,做成炖盅,装在宣纸蘸水封住的甜白罐子中,火上蒸了一整夜,天露白的时候,由黄枞菖领着御前伺候的小宦官们端微音殿,给已经候了三昼夜几乎没有合眼的诸公享用。
文湛嫌汤头肥腻,他挥了挥手,让黄枞菖将面前的甜白炖盅拿走,“沏碗茶水过来。”
黄枞菖让人端走炖盅,却又换了一个扣着盖子的翡翠色青瓷碗,他双手把碗放在文湛面前,拿起来盖子,里面是一碗清汤银丝面,上面窝着两个荷包蛋,却是煮成了一双并蒂莲花的样子。
“主子。”黄枞菖低声说,“王爷怕您没胃口,特地让奴婢煮的,加了红醋和胡椒,酸辣爽口,您多少吃一些。”
文湛点了点头,伸手拿过黄枞菖递过来的筷子,随后,不经意的抬头,看向王座之下摆放的那些紫檀木椅。他的宰辅,内阁大学士们,王侯们,外加兵部与翰林院的官员们都坐在那边。
身在其中的宁淮侯崔珩不挑食,他揭开炖盅慢条斯理的开始吃着,不过,他手边却有一个小碟子,上面摆放着白糯米甜糕,涂抹着盐水酿的桂花酱,稍微显得突兀一些。
承怡的心意。
一定是。
哼
楚蔷生是首辅大臣,可是内阁中有一位却是他也无法怠慢的人,就是接替身子太弱已经致仕回乡的何隽棠而再次起复入阁的梁徵。
梁徵曾经是先帝凤化年间的内阁次辅,为人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内阁和稀泥。
只是。
当所有人以为他就这点本事的时候,他却在关键时刻站在首辅大臣杜皬的对面,而得到今上的信任。
梁徵在六十八岁的时候辞官回乡,做了几年白衣阁老,重人以为他彻底绝迹雍京官场的时候,他却在三年前回到这里。皇帝亲自下旨起复,任礼部尚书同时入阁。
如今,他已经七十四岁了。
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梁阁老正好过了第一道坎,距离下一道坎还有十年,他松了一口气。
可是。
岁月毕竟不饶人。
他已经很老了,牙齿松动,精神不济。三个昼夜的熬煮,年富力强的楚蔷生尚且需要强打精神,梁徵如同干瘪的核桃,又或者是细竹篾扎的纸人,似乎风吹一口过来,他就散架了。
皇帝特许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