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怡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却映不出他的脸。
那是绝望悲伤到极致的眼眸,如同干涸的流水,只有一些尚未死去的苔藓,显示着这还有一丝鲜活的气息他还活着。
皇帝的额头抵住他的,“我不说了,崔珩会好好的活着,我永远不会再用他威胁你了。”
应该克制的。
只是,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他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度。这是多少年阴森的大正宫午夜梦回的幽梦与噩梦。
不能这样做,如果再向前一步,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不,不能这样放弃,他等了七年,已经几乎把自己耗到灯枯油尽了,如果再放开他,让他离开,他们难道真的只有到了黄泉再相见吗
留下他
他抱着他,耳鬓厮磨着,却听见承怡贴着他的脖子,薄薄说了一声,“放开我。”
随后,肩头抵上了一把利刃,那是方才承怡用来剪蜡烛灯花的剪刀。
皇帝没有停下,他甚至伸出手,直接扯开了承怡的领子,苍白如宣纸一般的皮肤裸露在宫殿中。
“放开我。”
他的声音带着干枯的味道。皇帝一意孤行,他压在他的身上,而如此同时,他手中的剪刀已经刺穿了皇帝身上的黑色缂丝龙袍。
他进入了他。
而他手中的利刃也刺穿了他的肩头。
血流淌了出来。
都是红色的,也都是热的。
宫殿中有声音,那是呻吟,是嘶吼,是哭泣,甚至,还有笑,即使那笑声比哭声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
文湛比赵毓更加狼狈,也更加惨烈,他的肩膀已经伤到白骨,无论外面谁看见,大殿中的人都是弑君谋逆的大罪,他们都活不下去。
说不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
是爱欲,是纠葛,是杀戮,
还是两只受到重伤的刺猬,想要依偎在一起,却因为各自身上的尖锐的刺把彼此刺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文湛摇晃着站起来,到木桌旁边,用没有受伤的手,将原本放在桌面上木盒子摔到赵毓面前。
木盒炸裂。
一把钥匙连同地契滚落而出。
在摇曳的烛火下,那封地契上的名字如此醒目留园。
鸾,鸾宣。
先帝的名字。
如今,这个名字已经连同先帝四十年的丰功伟业葬入万年吉壤。曾经彪炳史册的帝王终究成为众人饭后荒谬的谈资。再过不久,那样荒谬的谈资也会逐渐被遗忘,深埋进故纸堆中,沾染上一层厚厚的尘埃。
只不过,他的遗产尚在人间。
留园曾经是他从崔珩手中拿走的,如今,这个园林连同地下无尽的白银一起还给了赵毓。
大郑几代帝王的家底,除了藏在禁宫内库银窖中一部分,其余的,都在留园了。
最高纯度的白银如同可以溶蚀一切的河流。
如今,它被装在马车中,以留园为中心,缓缓蔓延开来。
它溶蚀了雍京的千年城墙,溶蚀了几乎要动摇国本的高昂银价,溶蚀了雍京西城的豪赌。
银价伴随暴雨骤降。
这种骤降也是大势,如同滔滔黄河急转直下,在雍京城构架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铜墙铁壁,对那些暗自流进雍京想要兴风作浪的外海白银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白银依旧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