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毓,“在我看来,大郑从七百年前开始就不是一个高度集权的王朝,而且有越来越松散的趋势。前一阵我为了追查十三行被劫银船的下落,去了一趟太平镇。”
楚蔷生,“我知道那里。”
赵毓,“百年来,那里是大凶之地,是世外仙源,是封闭之地。直隶总督署不想管,就给那里的里长发了薪俸,让他们自己管自己。结果,这种放任到最后就是造出一片法外之地,引发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血案。”
“皇权不下乡,也许初衷是好的,但是,地盘就在那里,人口就在那里,你不去管,自然有人去管。儒家限制君王的权力,限制官员的权力,却把原本属于王朝的地盘尽数让出,久而久之,就成了令不出雍京的局面。”
“再加上国家科举选士,官爵上豢养的都是一群书生,不知道钱粮,不知道刑名,只知道八股。这样的人干不过地方上的老吏,也干不过祖居那里的豪族。最后就是流水的地方官,铁打的豪强。那些豪强可同朝廷不是一条心。”
“这种结果,还让你觉得竭尽全力限制皇权,尤其是限制王朝的执政能力,是件好事吗”
楚蔷生拿着酒盏,一直沉默。他似乎想要喝酒,却没有发现,酒盏已经空了。
赵毓,“无论如何,白银不能再用了。既然是饮鸩止渴,即使找不到清水,也不能把毒酒当清水喝。”
楚蔷生似乎开始动摇。今晚这些话,几乎动摇了他的根基。
赵毓决定再凿一锤。
“蔷生从翰林做到左都御史,再入阁,成为左相,仕途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你没有做过疆臣,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封疆大吏,起居八座,堪比王公,那用的是朝廷俸禄吗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却没有人管,为什么因为即使是二品疆臣的薪俸也活不了人。这里不是说白菜豆腐活一家老小的命,而是活不了整个衙门。
户部只给官员们发薪。而幕府中的师爷,行辕中的亲兵衙役,这些人都需要官员自己养,甚至连这些封疆大吏往来雍京的书信都需要大人们自掏腰包养了书吏和马匹来传递。这些钱,户部不出,自然要刮地皮。户部为什么不出,因为没钱。至于户部为什么没钱,因为这是祖制。”
“户部所做的事情,一向就是赈灾,修河堤,拆了东墙补西墙。说实话,他们连我大郑究竟有多少家底都不知道,每年就知道按照惯例收税。丰年多一些,欠年少一些,灾年再倒贴一些。这就是放任白银的后果。因为我们使用白银做货币,所以国家无法把全部的财权抓在手中。”
“还有,现在是太平盛世,国库还算充足,万一到了国库捉襟见肘了,。假如一个官缺,两个人争。一个是科甲正途出身的进士,一个是可以出大笔白银的人。户部需要钱,这个官缺给谁好,绝对不卖官鬻爵。那么,一万两,两万两,卖不卖好,也不卖。那么,十万两呢五十万两,甚至一百万两呢”
“蔷生,我也砍你一刀。”
“你是读书人,科举在你们读书人心中比天大,比泰山重,比命贵,可是在我心中它一文不值,在圣上心中,它不过是一种选拔官员的方式,这种方式同军功,同白银没有什么区别。昔年,皇权可以同门阀共天下;今天,皇权可以同士大夫共天下;明朝,皇权为什么不可以同白银共天下恕我直言,八股取士,这样取出来的士,在圣上的眼中,未必比玩转大笔银钱的人好用。读书人,不是圣上唯一的选择。”
“我这里有一些从十三行买过来的官员借据,我连圣上也没有给看过,其中有几位大人就是在近几年折了。贫苦出身,读书非常用功,一朝登天子堂,前途原本无量,到了任上,没办法把衙门运行起来就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