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赏出一点碎银,那些人就会争前恐后的匍匐在他的脚下,听他的差遣,为他效力,就像他故去的娘亲说的那样,君子予之义,小人予之利。世上的人多是蝇营狗苟,贪利忘义之辈,又有几个是铁骨铮铮的君子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自己的碎银而千恩万谢的奴仆,嗓子里面有些腻,忽然想要喝一盏清茶。于是,他沿着潮湿的石板路一直走,走到了这个漏夜依然宾客如云的茶棚,他本想一人看着雨饮茶,却看到了角落那张木桌前,干净的崔碧城。
外乡人。
那个人,从头到脚透出一种干爽的外乡人的感觉。虽然穿着布衣,却和这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他喝着最便宜的茶水,嘴角边却有一种沉静安逸甚至是甜蜜的笑,那是心中有人时候才会从心底浮出的笑。
周熙想着,就端着茶壶过去,把手中的茶盏推了过去。
他看着雨,想着巨富周家的全部产业,甚至是江南十三行都已经是自己的掌中之物了,这种满足,伴随着明前龙井的香气盈满了他的全部身体。
雨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在石板路上敲出一声一声的涟漪。
“崔碧城。”那个外乡人说话了。
周熙一愣,“什么”
那个干净的外乡人笑着说,“我叫崔碧城。”
周熙恍然,原来是自报家门,他也说,“永嘉周熙。”
这一年的崔碧城,只是一个因为眠花宿柳而误了春闱被杜阁老逐出师门、只身揣了二两白银独闯江南的倒霉蛋。
那一年,崔碧城就在周家的茶庄做伙计。
刚过寅正三刻,天黑的跟墨泼的似的,崔碧城睡的正熟,被同一个茶庄的小伙计阿炳拉到柜前。
此时,周家大少爷周崇已经来了。
崔碧城和阿炳都是小字辈的跑街伙计,没辈分往大少爷跟前凑合,一进周氏茶庄的六块雕花门拼成的门栏,就被命令站在回廊边上。外面风大了些,雨水都能打到崔碧城的衣服边上。
大少爷周崇长的白白净净,微微发胖,所以眉眼不是很清楚,看着像一个碱大的包子。他端坐在正堂的高椅上,双手捧着账簿,正在装模作样的细细端详,他后面是六个账房,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的乱响。
周崇问茶庄的掌柜的,“老二呢怎么还没到我这个弟弟整天阴阳怪气的,谱却大的很,难请啊,难请。”
掌柜的连忙躬身回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可是今天是故去的姨太太的忌日,二少爷在寺里念经祈福,所以过来的时候慢一些。”
周崇冷笑,“什么姨太太,她还有功了还念经祈福还有,我说老王,你要拎得清,这个周家以后谁当家要是得罪了我,我给你们一人一个竹杖一个破碗,到苏北讨饭去”
周崇像一头作威作福的猪,从椅子上站起来,绕来绕去,又说,“咱们买卖人,谁还没有一些临时拆借,钱不凑手的事只要你们自己说出来,我大少爷就把话说出来,我给你们顶不过,”
话还没有说完,周崇连忙闭上嘴巴,一双不是很清晰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外
茶庄的伙计们在掌柜的眼色中,都纷纷垂首躬身站着,却自动的让开了一条道,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少年一只脚踏进屋子,转身,收起了手中那把油纸伞。离得近了些,崔碧城从少年身上闻到了一股子栀子花的香气,他不自觉的抬起了眼睛。
周熙收了伞,随手递给旁边的一个小伙计,气定神闲的走到正堂。他就像一个在书房里面安静的学生,并不是面对手下一众久经江湖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