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想画景,大师兄也帮我画。”伏传觉得很甜蜜。
谢青鹤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前事。他可不觉得甜蜜。那时候伏传与他名义上结为道侣,他还跟伏传不谐,死活不肯与伏传亲近,眼见伏传忍着躁动日日退避,才会觉得很对不起伏传,处处补偿。
那时候的心情与现在截然不同,小师弟却茫然不知。
“去吧,去睡吧。”谢青鹤摸摸他的耳朵,“你想要什么,大师兄都会给你。”
伏传兴冲冲地起身亲了他一下,才倒回去裹紧被子,闭眼片刻又倏地睁开“大师兄,谢谢”
谢青鹤也不是非得每夜睡觉。他很多时候夜里都是躺着,放开五感六识,以人间道观摩众生。与伏传定情之后睡得倒是多了一些,也只是贪恋小师弟伏在怀里呼吸与体温,喜欢在伏传睡着之后,静静地抚摩陪伴而已。
这会儿伏传在六部尚书那儿吃了亏,想要找场子,谢青鹤也乐得给小师弟帮把手。
不就是雕几尊人像么举手之劳。
要做人像就得有合适的木料,家里肯定没有,半夜三更也不好找人去寻。谢青鹤想了想,记得祈天阁被雷劈火烧之后,最近还在修缮。于是去祈天阁扛了六根柱子,带回家里雕刻。
他做手工精熟无比,从祈天阁修缮工地顺了一套刻刀,借着廊下灯笼的微光刷刷动作。
伏传在屋内睡得正香。
谢青鹤心无旁骛,六根柱子一齐划出雏形,再作细节上的调整。
刻刀在木料上飞舞,长条细屑不断落下,原本粗苯的雏形也在逐渐精细,变得生动。
气温一点点变凉,院中打起晨露,天空变成深邃的蓝色,灯笼里的烛火早已烧灭。谢青鹤居然还有空去屋内取了颜料,给六尊人像一一上色。
伏传趿着木屐披着外袍出来,刚想喊人,目光就被院子里的六尊人像吸引了。
谢青鹤显然完全了解他的想法。
这六尊人像与人等高,全都穿着二品官服,正是六部尚书的官品,雕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打眼一看,简直就像是六位高官并排站在一起。
最让伏传震撼的是,谢青鹤替他骂人了。
这六尊人像里,一尊用笏板挡住双眼,一尊用手捂着耳朵,一尊紧抿着嘴,一尊左袖清风右手金玉,一尊舌灿莲花手持笔刀,一尊作势写字,案上满布鲜血。
“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
“知而不言。”
“沽名钓誉、伪作清贫。”
“口含天宪却曲解上谕。”
“代天牧狩却以民为牺牲。”
伏传一尊尊人像读来,并未想起昨天与六部尚书吵架的愤怒,反而有一种纵横千古的荒凉。
一代一代又一代。金殿之上,曾经站了多少文臣武将名传千古的贤臣名臣稀少,坏得让史官浓墨重彩记载的奸臣其实也就那么几个。最多最多的,就是与谢青鹤雕刻出来的六尊人像相似的庸官。
“庸臣六像。”伏传用手抚摸近前的人像。
谢青鹤不及阻止。
伏传摸了一手朱砂,尴尬地看着谢青鹤“还没干啊。”
谢青鹤无奈地挥手“去洗了吧,我给这里补一笔就是了。”
伏传蹲在荷池边洗手,吞吞吐吐地说“李金芳是自己人,我也没打算给户部送人像”都怪昨晚没说清楚,大师兄刷刷刷弄了六尊人像出来,若是少了一尊不用,岂不是荒废了大师兄的心血
谢青鹤专注地补好颜色,说“留一尊在丞相府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