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册帝微闭眸,平复着心底翻腾的怒气。
马行舟能清楚地察觉到,帝王的怒意,并不在于这件事本身,以女子之身在这个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的人,不缺定力与耐心。
真正让帝王生出怒气的是,她此刻身为天子的无力。
明知当杀,却无力去杀。
而一事无力,便注定多事乃至事事都将陷入此等无力之中。
上一次这种令人生怒的无力感出现在圣册帝身上时,还是她未掌权之前。
自她掌权乃至登基之后,这无力感便彻底消失了,身为帝王也总有身不由己之时,可她手中握有权力,便可去争,便可去杀藩王,边将,士族,凡是试图与她抗衡者,皆遭她先一步血洗。
她就这样在皇位上坐了十数载,也在无数斗争和杀戮中度过了十数载,可一切局势非但不曾向好,反而将她推入摇摇欲坠之境。
她不解,不甘,认为一切本不该如此,手中却日渐失控无力。
这熟悉而陌生的无力感勾起了她诸多不愉快的回忆,而宫妃的无力,同帝王的无力,却又截然不同。
一旦尝试过生杀予夺之感,便注定很难接受这居于万万人之上的权力流逝。
而妃嫔明氏可以蛰伏谋划,忍耐等待时机可她身为帝王,却退无可退,局面更不会给她任何蛰伏的机会。
马行舟看着眼前的帝王,恍惚间,忽然觉得她老了许多。
鬓已泛白,身形愈发消瘦但其周身的威严与野心,却半点不曾消退。
依旧蓬勃的权力欲望被锁在即将垂垂老矣的躯壳中,眼前的困境,让她好似一尾被层层铁链困缚住,却已然生出了苍老白须的烛龙。
片刻的恍惚后,马行舟强压下心头那不祥的败落之感。
“陛下”他像是在劝说帝王,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或者说这的确也是一部分事实“如今至少淮南道已平,倭乱已休,东罗也愿与我朝继续修好康定山平卢之乱亦已平息,可见局面尚有扭转的机会。”
“马相说得对”圣册帝缓缓吐了口气,而这些,全都有阿尚的影子。
阿尚虽不愿认她,却依旧助她良多至少截止眼下而言是如此。
而阿尚在得了她的提醒之后,未有去保喻增,可见喻增的存在,的确是荣王昔日拿来监视阿尚的手段或许,荣王甚至曾借喻增之手,做过对阿尚不利之事。
若果真如此,她或可试着说服阿尚与她联手,一同设法除去荣王。
但即便如此,却也要等一个时机
“朕未必就没有机会杀他”圣册帝微微眯起杀意显露的眸子,缓声道“现下明面之乱,数卞春梁威胁最甚,如能平息卞春梁之乱,四下起事者一时必定不敢有大动作,届时大局稍安,各方观望之际,朕必速取李隐性命”
那会是她唯一动手的时机,即便依旧冒险,但她也必须去做。
马行舟闻言神情微肃,压下万千心绪,试着问“那依陛下看来,荆州那边,是否稳妥”
“自肖旻率援军抵达荆州后,已与卞军交战两次,卞军两次攻来,皆未能接近荆州,如今仍据守岳州”圣册帝道“依朕看,荆州可安。”
但只是守住荆州远远不够,她要的是杀退卞军。
“昨日李献传信回京,与朕立誓,一月内必取回岳州,否则提头来见朕。”
她固然已没有那么相信李献的能力,否则也不会使肖旻前往,但李献于信中再三保证,已有制敌之良策,必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