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崔太后对梁潇说了近十年。
有意或者无意,明里或者暗里,总是拐弯抹角地在他耳边灌输姜姮会因为他的身世而瞧不起他、轻视他,在这个世上他只有阿姐,只有阿姐是与他一条心的。
如今再回首,梁潇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多么愚蠢,竟着了这般拙劣的道。
他平静笃定道“姮姮不会看不起我,她心如明镜,干干净净,从未看不起我。”
崔太后讥诮一笑。
梁潇不想与她继续谈论姜姮,将话题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东临书院,邸舍,想杀顾时安和我的人,都是阿姐派出去的吧。”
崔太后抬眸低睨她,神情倨傲,甚至还带了些轻蔑“我已然是阶下之囚,如何能兴出这么些风浪”
梁潇闭了闭眼,俊秀的面上溢出几分柔缓笑意,凌厉锋棱敛尽,仿佛不过一寻常人家温和懂事的弟弟。
“我开始时也想不通,可我在进宫时,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住在吴江时,梁潇和阿姐都喜欢吃鱼。生活拮据,买不起鱼,便自己想办法钓。
那时阿姐忙着干家里的活,而梁潇要去各个画舫上卖糖瓜子,玉徽年纪还小,都不能守在河边,聪明的梁潇便做了个机关。
将鱼竿绑上饵料垂钓在岸边,鱼竿的另一头插在木质的架子上,上头垂一颗铜铃,一旦鱼儿咬钩,鱼竿这头上扬就会碰到铜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这时不管是谁听见,立即出来把鱼竿拉回来,就能钓到新鲜肥美的鱼。
这样,勿需守在河畔,就能钓到鱼。
梁潇忖道“我猜不需要你亲自发号示令,你藏匿于民间的组织有一套独立运转的模式,他们只需知道自己要杀的人是谁,一旦这个人出现,就会高效运转起来,有报信的,有布局的,还有动手的。譬如槐县的九琴郎和许夫子,他们就是这个组织中的人。”
“你恨背叛者,我和顾时安都是背叛过你的人,所以,你想要我们两个人的命。”
梁潇看着崔太后那张逐渐惨白的脸,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站起身要走,崔太后叫住了他。
她脸上仍旧挂着浅淡的笑,却无端有种扭曲的感觉“辰景,有件事你猜错了。”
梁潇顿住步子,转过头来看她。
“我不止想杀你和顾时安,我还想杀一个人,几天前刚把她的名字放进了必杀的名单里。”
梁潇脑中轰然巨响,睁大了眼睛看她。
她窥破他的慌乱,反倒悠闲起来“你尽可以去查,帮着皇帝和顾时安铲除我的人,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你们的运气,能躲过这一劫。”
崔太后优雅地抬手扶正鬓边金钗,缓缓道“你说得都对,我藏匿于民间的组织有一套独立运转的模式,勿需事事向我请示,可依照情势便宜行事。这就像人的命运,一旦转起来就由不得自己,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
梁潇袖下的手攥紧,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绝不会让旁人伤她,你纯在做梦。”
他霍得转身,快步走出殿门。
殿门外阳光普照,秋风和煦,更衬出殿内阴气沉沉。
梁潇觉得自己由身到心都凉透了,在阳光下站了站,才逐渐暖过来,活过来。
他戴好面具,沿着碎石幽径快步疾走,蓦地,停住了。
姜姮正坐在幽径边的大石上,以素纱遮面,手里抱着方绿髹漆盒子,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新折的花枝,见梁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