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
他遇见他的时候也是在春天。
桃花岛的桃花一年四季都开得很好,但春天的桃花岛的桃花一定是一年里开得最好的。
银环靠着自己艰难的从船上走上桃花岛的时候,在迈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在海边看到站在礁石上兀自吹箫的黄药师的时候,都没有想好他来是要求什么来的。
他远远的瞧见他的侧影,萧疏湛然,清隽无双,还是从前一般模样。
浪潮往复,水花四溅,他站在礁石之上,沉静淡然,兀自吹箫,一袭青衣渺渺,果如天上人。
风送来浪潮与玉箫的合奏声,箫声呜咽,总是难免凄凉冷清。银环侧耳倾听,是碧海潮生,是他记忆里从不曾模糊褪去却再不能曲的碧海潮生。是他的心绪影响了听入耳中的曲子么,怎么碧海潮生这般凄冷呢。
是春光正好时,是桃花影翩然。
海面波光粼粼,每一朵绽开的浪花都在闪闪发光。
银环勉力站着的腿微微打颤,他迈开脚步,朝青衣人走去。得自己站着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到了沙滩的边沿,沉重而虚浮的脚步声明显到不可忽略。
箫声一止。
那一瞬间被时光无限拉长,银环蓦然停下脚步,不知道是似有所感,还是因为箫声停了,又或者只是单纯双腿没了气力。没人知道,银环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是停住了脚步,然后看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回眸望来。
潮水袭来,潮声在耳边被无限放大,他望见黄药师蓦的睁大了眼,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又发不出声来。他望见黄药师转过了身,迈下了礁石,刚好一个浪来,打湿了他的衣角鞋袜,仙人入凡尘。他望见他的意中人下意识的瞧他走了一步,神色浅淡,冷冷清清。
在他浅淡的神色里银环什么也瞧不出。他们还是离得太远了,他们离得那么远,或是背着光在黑暗里看不清楚,或是面对着光明亮到极致还是模糊。于是,他们望不见对方的眼眸里都在述说着些什么。
他们几乎同时朝着对方迈开了一步,也只拥有这一步。随后,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刚刚好的不凑巧,偶然里的理所应当。
冯蘅生了,难产。
两个产婆跑出来一个,手上沾着鲜血,脸色惨白。
黄药师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他心绪太乱,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匆忙见再回头望了银环一眼。
青色的身影便没入了漫天桃花里。几个纵身起伏,便是银环拼了命也追不上的距离。
海边的风有它特有的咸腥味道,银环吸了口气,咸湿的海风,浅香的桃花。都还是熟悉的模样啊。
银环扶着桃树慢吞吞的挪动着,走一步歇两步。他的思绪也随着脚步而放慢,什么都没有大改,不一样了的只有他吧。
这片桃林是再熟悉不过了的,一棵一棵他亲手种下的,阵法图那个人一边画一边教他的,非要他吃透了尽懂了。这个地方,他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于是走得再慢,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到了头。
“岛主夫人夫人喊您进去”
还是一个背影,银环只瞧见了青色的背影迟疑一瞬,随后消失在房门边沿。
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哑仆,急切得满头冒汗的接生婆。药罐子就在房门口煮着,咕嘟嘟的冒着泡,尽是药草苦涩味道。
哑仆们瞧见他有些惊讶,但没有一个人阻拦,任由他走到了冯蘅的房门口。银环功夫虽废了,五感却还是比一般人敏锐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