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环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哆嗦,彻底将自己哆嗦醒了。
起风了。
他撑着床沿坐起来,靠在床头呆了片刻,听着门外秋风瑟瑟卷叶枯的声音。有风从门缝窗户缝里挤进来,银环冻得一个机灵,加了件衣服,慢吞吞的将自己挪到轮椅上坐好后,点上了灯。
烛火燃烧起来,将黑夜照亮。也将房间与点灯的人照亮。房间不大不小,五脏俱全,只是书多了些,堆在桌子床头,显得有两分逼仄。点灯的人肩头搭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青衣,身形纤瘦,容貌殊丽,只可惜面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好在浅淡,在苍白的面色遮掩下也瞧不太出来。
他熟练的推着轮椅到桌前,又将桌上的蜡烛点亮。衣衫滑下,露出一节苍白瘦弱的手腕来,好似随随便便两本书就能将着手腕子压折。
他磨了墨,左手熟练的润了笔,取了张纸出来,神色近乎是漠然的。
“夜里起了风,刮着枯叶子直叫唤。我做了个梦,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你笑我呢。许又是笑我傻,你怎么总笑话我,个为老不尊的。”
笔尖顿了顿,银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复写道“还是烧了,不高,也没什么感觉。倒是虫子咬人挺疼的。我觉得快了,就快了。我想你呢,很快就好了。”
笔触渐乱。
银环蹙起眉,手指抵着额头按了按。
“只是想你了,没事儿的。就是想你了。”
他搁下笔缓了缓,复又拿起“隔壁张姐新做了桂花糖,可好吃。她送了一碟子来,说谢我的,还夸我长得好看。又说,可惜我是个瘸子。我都同她说了我不瘸,就是走不动路。”
银环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还是忍不住落笔,字迹潦草起来“我知道,我并不好看。那道疤痕太丑,刚开始吓到了好多人,可我去不掉。瘸子还能走路呢,我不行,我走不了。我还没将蛊虫研制出来,我不行。我不知道我什么能还将欠你的还干净。我得还你。我”
银环颤抖着手却停不下笔,艰难的写下一句,“我想你了,只是想你了”
笔被扔进笔洗里,字迹从端正到潦草,又潦草到端正,最后几乎瞧不清写了什么的宣纸被放进了桌下的木匣子里。里头已经装了半个盒子,放在最上头的那一张与银环新放进去的几乎一模一样。
银环睡不着,索性拿了医术书来看。曾经打死也不想学的东西如今却是他唯一有可能拿来还人的东西。
他学了太多了,武功便不说了,下棋画画读书写字,都是他教的。武功他能废,下棋画画也能再不去做,乃至写字他也能重新练,以后只用左手写。可是识字怎么办,他连字都是他教着认清楚的。
于是只好从另外的地方找补回来。
隔壁的鸡打鸣的时候银环穿衣洗漱,天微微亮,他身体前倾,推着轮椅去前头开门,刚从小门进大堂便见俞大夫拿开门闩拉开了门。
银环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无奈道“先生怎么又同我抢活儿干”
俞大夫是个极良善的人,生的也是一副厚道人的面孔,他下巴上留了一缕细细的山羊胡子,在秋风里飘来飘去,活泼得不行。老先生双手往袖子里一揣,走过来“人老了,睡不着了。年轻人就该多睡会儿,还要长身体的嘛。你看看俞苦,多壮实,打雷漏雨把他给冲走了也不见他能醒的。”
银环抿着唇笑了笑。
俞苦,俞大夫唯一的儿子,却从小不爱学医,自己捣腾经商去了。恰好那一天他与俞大夫在海上,将银环捞了上来。后来又给了银环一个容身之所。
银环不喜欢学医,只是瞧见俞大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