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一鞭子抽的太重,若是惊马时稍有闪失,郭嘉很容易坠马。虽然出于好意,还是让友人身处另一种危险之中。
一想起马,荀忻脸色褪尽,抓住荀攸的袖子,急问道,“小白”他忙改口,“曹公所赠白马如何”
他终于想起了最关键的问题,神色茫然,“我如何得救”
长揖回礼的郭奉孝还没来得及答话,见此不由望向荀公达,他自帐外听着荀忻分析敌情,与实际之事分毫不差,还庆幸元衡无碍
现在看来,那场意外加上连日昏迷,对荀忻并不是没有影响。
正常人昏迷醒来首先就要问清楚的事,他全然抛在脑后。
“白马伤蹄而已,无大碍。”荀攸补充解释道,“曹公以战马救主有功,着人救治,休养数日便无碍。”
郭嘉在帐内转悠两圈,挪一方木榻到床边坐下,将之后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明公特意调一驾粮车,使回雪安卧其上,悠哉更甚我等。”
荀忻赧然羞愧,记得小白叫什么名的也就郭嘉了。
“元衡数日未醒,累嘉公务倍增,方才那礼我已受之,便当元衡与我赔此罪。”郭奉孝以食指指节轻刮眼窝,观他神色,这两天确实累得不轻。
“本当如此。”荀忻醒来至此知觉才逐渐恢复,只觉浑身无处不痛,四肢无力,短时间要恢复行动自如恐怕是做梦。
方才低头一揖现在仍脑壳痛,他再不敢再妄动,“当日诈称敌袭,实有乱军之嫌,当受明公责罚。”
“元衡未醒时,明公已与群僚议此事。”郭嘉唇角略弯,眼中却没有笑意,“诸君以为,元衡活人之功足以与乱军之过相抵,念事出突然,不作计较。若他日有人仿效,定斩不赦。”
“然,嘉当谢君救命之恩。”郭奉孝收起一身漫不经心的随意,站起身,端端正正向床上的青年长揖,袍袖险险垂地。
“群僚偏颇之论,失之公义,嘉不以为然。”
差点折了性命的功劳却仍有人非议,大有荀元衡死了便是勋臣,没死即是罪人之意。
上午的议事会上郭嘉被气得不轻,心道,他情愿咬笔头凑文书,也不愿受这些酸腐刀笔吏之气。
曹公明示赏功之意,这才没使好好的议功变成论罪。
“忻行事时当有预料,过错在我,人言并非相污。”荀忻没法起身扶郭嘉,只得请荀攸代劳,“奉孝曾语我,军中赏罚分明,不可因私废公,忻时时谨记。”
错是有错,但他并不后悔。时间就是生命,当时分秒必争,他如何解释又怎么有时间去想万全之策
即使事后无功而有罪,即使他死在土石下,仍然无悔。
“凭我自愿,舍我一人,而救千百人,以性命之贵,忻以为可也。”他不是无私,不是不怕死,如果以人命为最重,生命人人平等,衡量价值便能用数量计。这样一来,他个人的利弊得失,与千百人的性命相较,何足道哉
“何况如今功过可相抵,求仁得仁,忻实应侥幸。”
郭嘉望过去,荀元衡脸上犹带庆幸的傻笑不似作伪,这样一个人,不知该评判他聪明抑或愚妄。说他愚,他偏偏能经天纬地,学览古今。说他智,他分明是一腔孤勇,满怀天真。
帐外许褚看着自家主公在帐外驻足良久,半晌后却转身离去,忙跟上低声问,“明公不入帐”
曹孟德负手而行,摇摇头叹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此类古仁人否”
作者有话要说 舍一人救多人的前提和重点在自愿,而不是他人的道德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