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会道,“承蒙圣上倚重,杜敛如今任大理寺卿,领监察御史之职,这次奉旨视察扬州地界的盐铁之事。我在家闲的发慌,索性随他一同来扬州游历。”
此次视察扬州声势浩大,不仅有百官倾巢出动,更有皇帝微服驾临,不过,知晓皇帝行踪的人少之又少。
白嘉会忖度着该如何把顾湛也在扬州的事说给她听,不料还未开口,陆茗庭便启唇道,“如此甚好,你怀着身孕,在外逗留太久,恐杜敛会担心。等明日得闲,我约你去酒楼小坐。另外,我在明月楼的事儿,还望你帮我保密。”
话说到这儿,白嘉会无比清楚,陆茗庭心里还存着深深的心结,至于这心结何时能解开,怕是“道阻且长”喽。
白嘉会叹了口气,含笑点头答应了,同婢女一同告退。
人前脚刚走,鸨妈妈便朗声道,“姑娘,阿故公子到了。”
陆茗庭端起玫瑰茶,面无表情地饮了一口,明明滋味甘甜,却尝出了黄连一般的苦,“今日不见,叫他回吧。”
鸨妈妈一脸讶然,这两人前几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姑娘,我瞧着阿故公子甚是贴心温柔,这几日把姑娘哄得顺心遂意,姑娘不如把他留下来,以后”
以后日夜相对,便能解开心结。
鸨妈妈欲言又止,把剩下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陆茗庭冷笑一声,“是啊,他惯会哄我,所以我才不想见他。”
鸨妈妈还要劝,陆茗庭扭头盯她一眼,“妈妈既然把明月楼卖给了我,我便是这座楼的主人,妈妈若不想在明月楼里呆,便同我说一声,也好为你送别践行。”
鸨妈妈打了个哆嗦,讪笑道,“姑娘哪里的话这十几年,我也算看着姑娘在跟前长大,咱们虽然是假母假女,却也有几分真情在,如今妈妈老了,离了你,能往哪里去”
“既然想呆下去,就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一仆二主的事儿糊弄我。”
一个个当她是傻子。这句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怒气冲冲地说完,转身便甩袖进屋了。
一旁的珍果冲鸨妈妈屈了屈身,轻轻掩上了房门。
鸨妈妈耳边盘旋着这句话,心头咚咚直跳,瞬间成了热锅蚂蚁,原地转了两圈,才捏着帕子下了楼梯。
二楼轩窗大开,陆茗庭轻抚古琴,正在弹十面埋伏。
她玉手纷飞,拨弦如电,古琴铮铮作响,若置身黄沙金戈之中,惊起窗外落燕四散飞逃。
“嚓”
指下琴弦猛然断裂,在指腹划出一抹血痕,陆茗庭按住振动不止的琴弦,眼眶渗出汹涌湿意。
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声沉稳克制,一如从前。
她扬声道,“我说了,今日不见你,出去。”
他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惊到了,舔了下薄唇,嗓音沙哑,“为什么突然生气”
陆茗庭从他声音里听出些无辜的意味,觉得有些好笑,“不想见就事不想见了,不需要理由。阿故,抱歉,故事我已经听够了,你以后不必再来。”
他恍若未闻,一步步走近了,立于绡纱屏风之前,凤眸中目光定定,仿佛能穿透绡纱,望见屏风之后的那个她。
他温声妥协,“既然今天是和姑娘最后一次见面,我有一问,想请教姑娘。”
隔着一道屏风,明明看不到他,陆茗庭却心跳如擂鼓,她咬了咬唇,不听使唤似的,以目光为笔,描摹他的身影轮廓。
他低沉地笑了笑,“她走了之后,我才知道,“醉生梦死”真真是句玩笑。分明是,酒越喝越清醒,人越想忘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