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当先那个奴仆瘦如纸灯笼,如何当那阿奎拉一击之力恐怕弯刀出鞘,便一命归西。”
“再瞧瞧后面那几个,黑犍牛”
温恪听得心烦,随意瞥了一眼,一望之下,惊怒交加。
九名侍剑奴,悲哀又可怜地跪着。
这本是下瓦子最平庸无奇的奴群,可这群壮如犍牛的粗鄙侍奴中,偏偏栖了一只纤瘦优雅的白鹤
温恪在一众侍剑奴中一眼望见他,目光死死锁在那人纤薄的银遮面上。
乌发垂落,容色如雪。
墨色的玄裳拢在那人单薄的肩头,熏风拂起袍袖,现出内里雪色的襟裳。
冷玉般的一双手,搭在一柄素霓剑上。
那朱红的剑穗随风一荡,刺得人双目赤红,心头骤恸。
“虽不曾见面,倒像是个美人”
“我瞧他那双手不该握剑,反倒应当握些特别的东西,让人心痒痒”
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焚得人心如火烧,温恪怒火攻心,当啷一声,流光盏跌碎在地。昂贵的琼枝酒打湿了探花郎的绯袍,缓缓洇开一朵深浓的墨花。
安广厦微微侧头,低声问“怎么了”
“他”
温恪喉头一哽,竟已说不出话来。他眸光轻颤,尽力冷静地平复心绪。琼酒洇湿袍裾,沿着光滑的丝绸滚落,答地滴在地上。
“一个奴隶沈大人也真是不讲究,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笑话,莫欺我大虞无勇夫,丢尽我东州人的脸。”
“哈哈,我就等着看他死了,再瞧那沈氏的面子往哪儿搁。”
“死活着才叫痛苦,区区一个贱籍之人,定会让那贵霜使臣拆骨入腹。听说蛮夷之地,多得是折磨刁奴的酷刑”
“譬如把他吊起,用钝刀剖开胸腹,唤来海东青利爪钳在他细瘦的颈上,一点点啄食了心肝”
流言蜚语,四处都是流言蜚语。
安广厦毫无所觉,反倒有些担忧地望着温恪“小温大人不要紧吗我瞧你的脸色发白,可是暑气过重,要不用些清茶”
温恪耳膜一阵轰鸣,目光飘飘忽忽,落在那人颈间的锁奴环上。
朝思暮想。
辗转梦回。
一定是他认错了。
沈半山向官家行了礼,对贵霜王子朗声道“台下十名,皆为忠国死士,愿为我东州荣耀流血牺牲。”
“鹤奴。”
“在。”
温恪心口一揪,就连安广厦都察觉出不对来。他疑心自己听错了,可那低低的、莫名熟悉的一个“在”字,早已消散在初夏熏风里。
鹤奴。
他叫鹤奴。
塔木兀尔惬意地倚着金丝鹅绒引枕,冷眼望着那不自量力的侍剑奴,轻笑一声“阿奎拉,给本王将那只白鹤撕成碎片。”
心口忽然那么疼,温恪面色煞白,眼睁睁地望着那人弹剑出鞘,凛然无畏地朝贵霜武士走去。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温恪的手心微微沁汗,左腕间的南红珠艳得发烫,一颗心像是在沸油里煎过,又滚去刀尖里。
温恪再隐忍不得,一把揪住安广厦的袖子,直直盯着对方的眼,颤声问“澡雪他还在临江,对不对他他还要照顾心爱的小猫,对不对”
安广厦不知“小猫”说的是什么,上下打量着温恪的容色,一双清润的凤眸中现出忧悒之情。温恪攥着他的手不自觉地发抖,安广厦的心一下抽紧,迟疑着点了点头。
“温恪,你今天好像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