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吏忙不迭将东西递上,公申丑隔着一层雪绡,手指慢慢滑过死者背后的刺纹;青面獠牙的鹰纹下,是一行长虫般的楔形文字。
“译。”
侍立在侧的书吏官审慎道“若下官认得不错,这行话正是贵霜语中彼国王室宣号鹰目过处, 万象臣服。”
“呵,好大的口气。”
几名仵作官大气也不敢出, 讷讷道“下官此前已检验过, 这海东青确系死者生前刺青。墨刺手法多为犬牙点刺, 所用颜料为海蓝青,皆为我东州罕有, 确实像是出自西域一带。”
“继续。”
“西西域诸国大多为贵霜附庸,这海东青既为贵霜王室徽记, 非宗室中人不敢纹绘, 遑论属国小民。下官以为, 楠木案上的这位, 或许或许确为贵霜宗室之人。”
公申丑并不表态,长久的静默中,几名仵作官唯恐自己说错了话, 更其忐忑。大理寺卿盯着死奴肩胛处的东州文奴印, 良久之后, 比了个手势,仵作们很快领会了上峰的意思,连忙心惊胆战地将尸首翻回正面。
尸体面色黯青, 七窍流血。公申丑环顾四周,淡淡道
“糯米。”
小吏将一只蒸笼递上,公申丑取过,将笼中蒸糯米以纱布包起,再用三指掐作鸭蛋大的糯团。
这糯米事先拌过蛋清,余热尚在,大理寺卿冷电般的目光落在死者口唇处,仵作官旋即会意,扣着尸体下颌用力一掰,公申丑迅速将米团压于死者齿下。
“罨尸。”
公申丑摘下手套,随手掷在楠木案尾。大理寺仵作匆匆取来贴官纸,层层封糊于尸首七窍要穴处,一旁的小吏又抱来厚冬絮,覆于尸身之上。
“公申大人,如今”
“等。”
疾风穿堂而过,带来清浅的草木香,浓郁的醋腥从褥絮上飘来,温恪长眉微敛,一瞬不瞬地望着被厚衾裹覆的死尸。公申丑负手望着堂外的雨幕,冷峻的面容不辨喜怒,几乎站成一尊铁塑。
一名大理寺捉事使臣匆匆冒雨跑入义庄,在公申丑耳边低语几句。大理寺卿点了点头,几刻钟后,踱步回身
“开。”
几名仵作将衾褥揭开,那异国奴隶的尸首竟已被罨得微微浮肿。公申丑略一点头,一名仵作叩开死者下颌,一阵难以言喻的秽臭腥气自尸体口中逸散而出,众人屏息凝神,却见尸身齿下那纯白的糯团竟已变作黧黑。
“毒气胀发,从口出,”公申丑对一旁的书吏官吩咐道,“尸体双目皆开,面色沉青,唇色黑紫,七窍流血,气秽臭,手、足甲面皆呈青黯色多半系毒发身亡。”
书吏忙不迭将这些记在验尸格目之下,公申丑冷锐的目光再度望回尸首空洞的眼窝,须臾之后,振袖回身
“验毕,封棺。”
“公申大人请稍等。”
公申丑脚步一顿,慢慢回过身。温恪托起楠木长案边的樟木匣,审慎道“尸身虽多蝇虻,却尚未腐败,这双眼睛,不像是腐尸尸解自然脱落的。”
窦恒瞧了瞧温恪,又偏头望一眼公申丑的脸色。大理寺卿神容漠然,淡淡道
“所以”
温恪沉眉道“凡贵霜王室嫡系血脉,皆有同优昙婆罗香粉一式一样的碧色眼睛可若这双翠瞳,并非案上死者所有,而是从旁人身上剜下的呢”
义庄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屋外风雨潇潇,公申丑鹰目眯起,不悦地打量着这位出身东州八大世家的新任下属。窦恒在一旁看着,着实替温恪捏了把汗。
“你依旧怀疑死者身份